他太想这部电影能成功,能证明他自己。他要像1994年,在威尼斯横空出世的沈乔一样,以天才之名,举世震惊。
到了那一刻,他才可以全无心理负担地站在沈乔身边,而不是怀着自卑与妒忌。
是,妒忌。
很早很早以前,早到相遇的时候,他就在嫉妒沈乔------
他们是室友,可为什么,沈乔的人生那样顺利,他为什么能那样任性地过自己的生活?为什么那样好?
“……苦了你了。”半晌,黎萧长叹一声。
沈乔不予置评。他伸手:“药。”
黎萧把药瓶递了回去。沈乔熟练地拧开瓶盖,倒了几颗在掌心里,就着水一饮而尽。
现在说来轻松,但当初的日子是怎么过来的,他是真的不愿意想。
十九岁的他与叶宏几乎没有相似之处,用方法派演绎,等同是在身体里创造出另一个灵魂,再活生生毁灭他。如果只是这样还好说,迥异的现实永远逼迫演员出戏。可那年七月,角色的境地真切发生在了他身上。
臆想与现实的重合,他有时都惊叹他自己是怎么挨过来的。
“不过话说回来,你为什么要演这个角色?”黎萧似乎想到了什么。
沈乔看了他一眼:“你说呢?”
黎萧不说话。
“听说我要演这个角色时,宋老师专门打电话劝过我。”沈乔撑住下颌,回忆道,“这个角色跟我太不契合,如果演,我要么演砸,演好了对自己的精神伤害也会很大。我的确希望走出‘南山’这个角色,但按当时的情况,我不必要这么急。”他口吻微微低落,“如果导演不是赵文彦,我是肯定不会接《年华》的。”
他不说,黎萧也清楚原因。他沉默片刻,忽然问:“那你后悔吗?”
你有没有后悔接这个角色,为一段没有修成正果的爱情,且不说心理上的压力,迷信点的人,以为自己的遭遇是接了这部戏也说不定。
“不后悔。”沈乔说,一字一句,无比坚定。
“就算我不考虑那尊影帝奖杯,一个演员对角色的挑战,我能在柏林电影节发表演讲的机会,只说对赵文彦,我不适合叶宏,但我入戏之后,没人能比我演的更好。”他目光幽幽,“我在演戏的时候甚至真的怀疑过他是不是在针对我,杀青后为了快点出戏要他每周必须给我打一次电话,虽然我知道他忙着后期……但我当时只想着自己。”
他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语气混杂着苦涩的甜蜜,浸透在浓重的愧疚中:“我对不起他,他那么爱我,我却不能给他他想要的。”
当时的他不是不清楚这样对沈乔是怎样的伤害,可他当时想的只是自己。
甚至,他心里还有一丝阴暗的侥幸:
如果沈乔入戏过深,那他也不会再是那个完美无缺的人,他的事业可能会盛极而衰,而他不会。
他们终于真正般配,甚至,他可能会成为这段关系里的强者。他们终于可以用他更喜欢的方式来相爱,沈乔爱着他,以后会更不自觉地依赖他,而即便沈乔不再是那个明亮得会灼伤人的少年,他的爱也不会减少一分一毫。
这样的未来,在当时,他是真正期盼过。
至少在当时,沈乔什么都愿意为他做。他那样好,那样优秀,却宁愿用自己全部的光芒来温暖他。
他那么爱他。谁拥有他的爱,谁就是最幸运的人。
可他,那个本来是肮脏的小丑,却得到了王子垂幸的他------其实根本,没有那么爱他。
后来赵导终于成了比沈乔更好的人,可这时的沈乔,再也不是他的了。
第六十三章 :
新年的短暂假期后赵文彦立刻回归了《南山》的后期剪辑中,沈乔相对无所事事,每天就是在北京城里闲逛,基本已经把京城逛了个底朝天,赵文彦有时都怀疑,跟沈乔比起来他怕是个假北京人。
二月沈芸检查出怀孕,预计是九十月份生产,据关蕴颖事后叙述,当时沈乔在电话里听到消息,欢呼一声后立刻丢下爬到一半的八达岭长城,撒脚丫子奔下山。
现在就这么激动,将来孩子生下来了指不定得怎么疼。
三月沈乔去了趟美国,看第六十六届奥斯卡颁奖典礼,卡尔·凯斯特纳时隔八年再次出演电影,《新布鲁克林》中已入化境的表演终于让最挑剔的评论家也无话可说,毫无疑问地,他站上了最佳男主角的领奖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