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都有点跑题了,刚才在说人的存在对吧。”
“在讲萧阿姨为什么会发疯。”
“一个人的存在,不是孤立的事件,一个人在社会中是要和周围的一切发生关系的,既是他这一生是如何走来的,也……更多的是别人关于他的记忆。”
“所以我们更多的活在别人的口水里?”
“别人的言语里。”
“这也太看重别人的看法了吧!”
“做一个特立独行的人没有问题,但是你想想,你死后,还不是通过别人来对你这个人的追忆来还原你这个人的吗?他们是雕塑家,你是一团泥巴,只能任凭他们去雕塑。”
“我就不能自己雕塑自己吗?比如写回忆录之类的。”
“你看过《忏悔录》吗?你觉得里面的故事都是真实的,没有一字虚言吗?”
“哈哈,这确实不好说。我也不觉得一个人能对自己,或者对别人完全的坦白,这点我同意您。不过,假如一个人为了自己确定自己的存在,我是说假如,他能告诉自己,我是真的,然后推理得出自己是真的吗?”
“你做梦的时候,告诉自己,自己没有在做梦,你就没有在做梦了吗?”
“所以,就像推理小说需要证据一样,我就是证明我的存在的法庭上的被告人,我要举出证据来证明我的存在,证据就是我有个妈妈,我有个爸爸,他们在某时某刻结婚,我妈妈在某时某刻受精,胚胎形成,而我的基因序列和这个胚胎完全一致,还有我的外婆,外公,爷爷奶奶,我的邻居,我遇到过的一只野猫,一条野狗,它们都能证明我存在在这个人世间,但是这和萧阿姨……”
“萧阿姨,她一直被人需要,她在自己的丈夫,自己的孩子中存在着,但是突然,这种存在感变得很稀薄,可能孩子需要手机多过需要他,丈夫需要应酬多过需要她。”
“她没有办法证明自己的存在了!她在自己的法庭上找不到自己存在的证据了!”
“人是非常需要被别人肯定的动物,可以非常坚强也可以非常脆弱。”
“像李老师这样桃李满天下的名师一定有很多佐证能证明您的存在吧!您的不少学生应该都会记得您,不知道在他们的印象中您是什么样的呢?其实我小时候,因为我妈妈是老师嘛,我还挺想当老师的,但是后来我发现我的耐性不太好,反正我就不奢望我以后能成为像李老师您这样对社会特别有贡献,有价值的人了,能照顾好自己,照顾好我的家人,我就足够了,也算是为社会稳定,做一点小小的贡献吧。”
“这不算小贡献了,社会不就是由一个又一个小家庭组成的吗?每个家庭都是重要的组成部分。每个人也都是。”
“和您还是不能比的,您是灵魂园丁啊,我打个不恰当地比喻吧,我们就好像螺丝钉,您就是厂长,都得经过您的手检验,都得经过您的培养才能出厂。虽然父母养育了我们,但是在教育方面,还是得靠老师啊,尤其是英才的老师,说出去哪个不是另眼相看呢,真的,这些都是我的真实想法,绝对不是拍马屁啊,您的卷子都改完了?”
“你给我讲了一个故事,我也回你一个故事吧。
“五代十国的时候,浙江的一个村子,发大水,水灾过去后,村里几乎不剩什么人了,庄稼全被毁了,老百姓过着有上顿没下顿的日子。那个时代,是个没什么规矩的时代,人吃人的事情时有发生,夜里,有吃不饱的人就去偷别人家的孩子。”
“真是可怕,都五代十国了,人过得还像原始人啊。”
“历史有时候是会倒退的,我们现在看历史,觉得社会是一刻不停地在进步着,是因为我们是以百年,以千年的眼光在看,但在那百年千年里面,它的内部是在不停调整的,有退有进。”
“所以最终还是在进步的,对吗?”
“在让人过得更便利。”
“哈哈,您太逗了。”
“有一户人家,姓卢,男的是个书生,平日在村里替人写信谋生,女的呢,是个农妇,两人有三个孩子,大孩子是个男孩儿,十岁了,两个小的是双生子,以当时的条件,生下来不容易啊,也都长到了六岁了,都很机灵可爱,养得白白胖胖的,水灾里也没得什么病,十分健康。就有吃不饱的邻人觊觎这两个孩子,好几个人,好几次夜里来骚扰,有一回还差点把一个孩子偷去了,于是,书生的妻子卢氏就找了把刀,让书生把自己杀了,分了自己的肉分去给邻人,但是这些肉,那么多邻居,够吃几顿的呢,就有个人去找到了书生,说,你看,你妻子为了孩子愿意做这样的牺牲,不如你也自便了,我们已经找好了屠户,你一死,就能分了你的尸体,回头你的小孩儿也有口肉吃,我们绝不会亏待了他们的。书生就说了,等我死了,我怎么知道你们会怎么对我的孩子呢?我不干。那邻居就急了,当下就要杀了书生,书生急中生智,说,这样吧,我去外头讨个老婆,找个白白胖胖的,讨了回来,大家伙儿一块吃。可村里才发生了水灾,那么破,那么穷,哪个女人愿意嫁过来呢,书生又生一计,说,我带着三个孩子出去讨饭,就算不可怜我,也总有人会可怜可怜孩子的。可能是因为刚吃上顿饱饭,思维携带了,总之那群邻居竟然直接放书生走了,于是书生带着三个孩子出了门,一路乞讨,到了现在的杭州地界,恰遇上位小姐出游,看到书生那三个可怜的小家伙,心生怜意,收了书生当家丁,那书生心想,山高水远,他的乡亲们必然也找不到他的,说不定已经打起了别人家人肉的算盘,加上杭州山灵水秀,确实是个好地方,那户人家又是耽美书斋,小姐太太,老爷公子都颇有教养,他就留在了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