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是欧阳腾远请他去家里教她画画,那个父亲很宠他的女儿,最爱给她剥桔子吃,她在学校是垫底的学渣,从小就不爱读书,老先生说终于有一样她喜欢的事,怎么也要她好好学。
后来她读高中,他也从美院毕业,所有的朋友同学几乎都从事跟艺术有关的行业,只有他选择了一所高中画室,接着做她的林老师。
那个去洗手间的职业女人回来,十分歉意地说,“林先生,后面还有行程。”
欧阳妤攸起身,准备跟他说再见。
林昇说,“先送她去医院看看脚。”
欧阳妤攸觉得不痛,但林昇还是坚持带她去了最近的一家小医院,他用冰袋敷在她脚上,先消肿,又喂她吃消炎药。
欧阳妤攸拿水杯的手指上,那枚别致的戒指,林昇的视线一直刻意忽略它。
有句话,他没忍住:“你还是跟他结婚了?”
林昇知道他们两家关系好,那时候客气有礼的欧阳先生,对谁都很亲切,唯独见了隔壁家那个季临川,怎么看都不顺眼,后来还是欧阳妤攸说的,她爸爸不喜欢季临川沉迷赌石,说他是个不懂节制的劣徒。
她仰脸对他说,“因为没有人愿意娶我啊。”
“胡说,才貌双全的姑娘,打着灯笼哪找去。”
欧阳妤攸闷声低语:“我要真有这么好,你舍得消失这么多年?”
林昇露出复杂的神色,他好像藏着好多好多事,她以前就觉得他像一片茂密的森林,走进里面会迷路,可又吸引着她想要去探索。
后来林昇去接电话,穿职业装的女人悄悄告诉她说,“别看林先生挺淡定的,其实他在学校门口突然看到你在街对面,丢下行李箱,追了你好久,等你上车走远了,他还在跑,第一次见他那样,像十几岁的毛头小子似的。”
欧阳妤攸灿烂地笑,这么一说,她突然想不起他现在多少岁了?
她细细算了算,随后低头想道,林昇,你才三十五岁,虽不是毛头小子,但一点也不老。
那女人又说,“你应该不知道,其实林先生他……”
欧阳妤攸刚回神,林昇就走过来了,他的笑容还未散去,过来蹲在她脚边,说,“我送你回家?”
以前他经常说这句话,送你回家。
那时候欧阳妤攸毫无顾忌,偏要在人来人往的校园里坐在他车后座,她漫画看多了,憧憬自行车后座的女孩抬头看樱花飘落的画面。
现在想想可真矫情,原以为有凤凰花也挺美,结果她头上,落下来的只有鸟屎。
林昇见她犹疑,笑着说,“逗你的,打个电话让他来接吧。”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神情黯然,抬手撩起她额前散落的碎发,别在耳后。
温柔地说,“再也别像今天这样单独出来见人,很危险,万一我没跟过来,你怎么办?”
她像从前一样,笑呵呵站起来,“知道了。我早就不是小孩子,耽误半天了,你们肯定还有急事吧,赶紧走吧。”
职业女人抿嘴说,“不算急,反正已经错过了两班飞机。”
林昇不放心,说要等人来接她,欧阳妤攸吓得赶紧摆手说不用了。
她心虚,怎么敢让季临川知道今天的事?不光段溢峰那种人她不想再招惹,单是让他看见了林昇,她就摇摇脑袋不敢想。
林昇上车前要了她电话号码,他说下次来带她去一家店,那里有她最喜欢吃的甘笋流沙包。
欧阳妤攸说好啊。
自始至终都没问他,为什么六年前突然断了联系,他现在定居在哪个城市?下次什么时候回来?
她的脚不疼,一点儿也不疼,出了医院,迎上风,眼睛有点酸。
垫着脚走了好几条街,天色渐渐暗下去。
藤蔓缠绕的粗壮乔木旁,路灯亮起来,小摊贩摆满在狭窄的路边,一对夫妻在煮麻辣烫,三三两两的人围坐在低矮的桌上,聊天欢笑。
以前跟林昇出去吃饭,他说她像挑食的小朋友,一开始总是什么都不吃,等了尝一口之后就开始拼命要,说她欢快起来特像摇尾巴的小狗,于是他遛狗似的,经常带着她在一些不起眼的小店里坐下,点几份招牌菜,看着她吃得津津有味。
林昇吃完总是默不作声地看着她,从她吃东西的细微表情里,便可知道需不需要再多点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