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妤攸一时五味杂陈,只看向季夫人道,“我可以自己回去。”
无证驾驶的事,她真不想再干一次。
可眼下,她只能伸手问陈叔要车钥匙。
季夫人没理她,当年这孩子考驾照的惨况,犹在眼前,在这天气,让她一个人开车,简直应了季临川那句话,就是放一个马路女杀手出去。
季夫人催促,“你们快去快回,路上别耽搁,晚上的台风赶不上。”
台风来临前的城市,街道两边的商铺大半都关了店,路上拥挤着赶回家的车辆,路况竟像高峰期一样堵,雨刷不断摇摆,反复清洗着眼前模糊的世界。
陈叔一如往常不言语。
欧阳妤攸觉得闷,想开窗,外面雨势却越来越大。
忽然,陈叔开口道,“记得那年嘉棠他们骑摩托车带你出去玩,回来时也碰上暴雨天,你冻了一路,回来就发烧,那会你家阿姨刚辞职,欧阳先生又忙,是你陈姨守了你一天一夜。”
欧阳妤攸微怔,记起那是十一二岁时的事。
她跟季临川他们出去玩,陈姨总是一遍遍叮嘱她在外要忌冷食,他们坐地上打牌,陈姨给她准备的坐垫永远比两个男孩的要厚实。
陈叔说,“正因为对你有感情,她说话才更不留情面,别怪她。”
两年来,第一次听陈叔这样宽慰她。欧阳妤攸别过脸去,温泪落下。
可她清楚地知道,过去再亲近,也只存在于过去,人和人之间的感情是会变的,如今憎恨是道鸿沟,他们每个人都跨不过去。
欧阳妤攸并不指望谁来原谅她,就像她从未打算原谅季临川一样。
半小时后。
进了家门,楼上的窗户大多是敞开的,窗帘潮湿而沉重,她一间间关好门窗,又去检查工作间,靠窗的小沙发已经沦陷,手轻轻一按就能挤出水来。
这时她的手机响了,是曾合作过的出版社编辑。
她用肩膀夹着手机,走去拉窗帘,听明白对方的意思,又走回来看着钉在展示墙上的画纸七零八落,好些已经受潮卷起,颜色也开始侵染。
陈叔清理完地板上的水,又去阳台把所有的植物都移到了室内客厅。楼上楼下检查几遍,安置好所有的东西,见外面风雨越来越大,过来催促她该回去了。
两个小时后。
窗外断断续续传来树枝断裂的清脆声,门窗哐哐直响。
欧阳妤攸仍在工作间内起草画稿,对方找她画一张图,说是时间紧急,原来签约画图的人突然出了状况,下个月上市的书正在等这张封面图排版印刷。
她在工作上一向是有求必应,何况对方软磨硬泡苦苦求了她半个小时。
多种元素糅合创作,还要三天内出作品,虽有点仓促,欧阳妤攸咬咬牙还是答应了。
暴风雨袭来的下午,耳边像消了音,画着画着,她感觉到小腹一阵坠痛,弓着身子,一次次放下笔,凝眉垂眼。
欧阳妤攸回头看眼墙上的日期,拿包卫生棉转身去了洗手间。
每逢例假,身体遭受过的创伤,都会在这几天轮番显露出来,头疼,腰酸,四肢软绵,身体发冷,喝了热水,依然难受得想死。
她蜷缩着腿窝在沙发椅里,头埋在膝盖上。
说来奇怪,在这种难受的时候,她竟第一个想到了季临川。
听到手机响,欧阳妤攸缓缓抬头,目光闪过一丝希冀,却看到季夫人的名字出现在手机屏幕上。
只听电话那端斥声问道:“你在哪儿!”
这话问得她一头雾水,她能在哪儿?
欧阳妤攸闭上眼,有气无力地回话,“家里。”
没错,季家老宅不是她的家。
这里才是。
季夫人仿佛转了个身,声音格外响亮,命令道:“你给我马上过来!附中医院!”
医院?
欧阳妤攸心里咯噔一声,感觉像掉进了冰窟窿。
因为电话挂断前,她听到那边有陈姨的哭声。
一脚踏出门,冰凉的雨滴冲过雨伞,拍打着她的小腿,她双手艰难地把伞柄抱在怀里,冲进如瀑布般的雨雾里。
那风势,一松劲,恐怕伞就会从怀里刮走。
大雨磅礴,路上冷清到一辆车也见不过,欧阳妤攸又调头回家,从玄关柜子上拿走了一把车钥匙。
她赶到手术室门口时,望见季夫人揽着抹泪的陈姨,小叔叔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