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门口的警卫处,负者站岗的年轻警卫接过我的通行证,看了看它,又抬起了头疑惑地看了看我,然后眯缝着眼睛端详了我几秒钟,最后还是把证件还了回来,点点头示意我可以通过。把证件塞回皮夹时我自己也不禁扫了它一眼,也难怪警卫会怀疑,证件照片上的人显然要比我本人年轻一些,是时候重新办理一张通行证了。这张照片用了多少年了?是六年吗?我想应该是八年吧,对,那孩子已经八岁了。
在进入基地后,我突然涌起了一种奇异的熟悉感,一样的灰色墙壁,一样的灰色磨花大理石地板,一样的精心修整过的草坪,这里像是一所小型一点的大学广场,但这里只有一个学生——一个特殊的学生。
莫西医生在门口招待了我,她年轻的时候可是个出名的美人,现在虽然已不再年轻,但仍是风韵犹存,她那有着苍白但修长手指的手伸向我,有力地握了握我的手。
“欢迎你,修。”她说。
“那男孩怎么样?”我问他。
“情况还不错,和我们预想的一样好。当然刚开始几天情况有点不太妙,但我们竭力使他感到舒适。要知道,适应一个新环境是有些困难的。”她一边说着一边领着我向建筑里走去。
“整件事都很困难。”
“是啊,确实是……外力往往无能为力。我带你去为你准备的房间好吗?”
“我想先看看他。”
莫西带我穿过一间又一间的屋子,走在灰色的长廊上,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又一次袭上来,我觉得一切似曾相识……
“他知道多少?”我问。
“什么都不知道。”莫西带我在一间灰色的大门前站定,看着我的眼睛。
是啊,早在几十年前科学家们就已经面面俱到地把所有可能发生的状况罗列进了计划里,不确定事故的发生微乎其微,我们每个人都有既定的角色去扮演。
莫西打开了大门,带我进入了观察室,我踏过那似曾熟悉的蓝灰色地毯,一切如旧。我甚至不用看那男孩的脸,太熟悉了,闭上眼睛都能描画出的熟悉的脸——乌黑的短发,长睫毛,略显尖的下巴,清秀但并不算显眼的外貌,好像走在大街上总能找到类似的面孔,这时,那孩子转过来看着我,在那双眼睛里,我才真正找到了他的与众不同,琥珀色的清澈但略显忧郁的眼睛,我成年以后的大部分时间都花在注视着双眼睛上了。我知道,那是你,每个细胞都如此熟悉,清。
我对一旁的两个女监护员说:“麻烦请你们出去一下好吗?让我们两个单独呆一会。”
那两个女监护员马上露出了愠怒的表情,但最后还是夹着记录本悻悻地走了。只剩我们俩了,清。对于所有人来说,这都将是最后一次了。
我蹲下身子,膝盖里发出了吱吱嘎嘎的声响。“你在做什么呢?”我摸摸他的头。
“在研究心肌细胞产生动作电位的机制。”男孩抬起头回答。
“哦,你可真聪明。”
“这是在有效不应期中给予一次额外刺激后产生的期前兴奋和代偿性间歇。”男孩指着一张曲线图告诉我。
“你是个很特别的孩子,”我说:“你知道吗?”
“是的。”
他的诚实把我逗乐了,我大笑起来。然后我朝门口张望了一下,确信没有人在监视我们,如果这房子里安装了监视器之类的我就无能为力了。我俯下身子,把嘴凑近男孩耳边,轻声说:“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小家伙,”我说:“我就要死了。”
03 那一世
今天你十七岁了,十七岁的时候你听到了一个声音,我无从知道那是怎样的声音,你身上总是有着雾一样的谜,我知道的只是你在听到那个声音不久后自杀了。你到底听到了什么?你知道了吗……
你总是有着非凡的创造力,人们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只知道你在基地里采集了某种植物,把它带回自己的实验室,榨成汁,然后使用你独家的配方,过滤、浓缩、萃取这些汁液,把它制成晶莹的粉末,然后在吃饭时像盐一样的撒进自己的饭里。死亡的过程并非全无痛苦的。当他们发现了你的荒唐举动后,马上派遣了一队植物学家彻底铲除了基地里所有的可疑植物,并换上了无害的嘉希蓝草,然后这些蓝草会悄悄地向四面延伸,直到把整个基地裸露的土地都据为己有,把所有其他的草本植物乃至小灌木都给逼死。原因很简单,你绝对无法使用这些蓝草自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