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真有邪_作者:沈明笑(12)

2019-03-13 沈明笑 校园

  郗白的思路其实已经断开了。肩膀上不轻不重的压力,周围各色的眼光,殷染一次又一次的追问,还有越来越多回班的脚步声一同涌向他,他不知道该先消化哪一个。

  施钧洋找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殷染背对着他趴向后面的桌子,手指无意识地卷着自己的马尾。她周围站着零星几个人,郗白被围在中间,耳廓通红,面露窘色。

  他一眼就知道殷染是来干什么的了,于是没忍住直接就抬脚走进了别人的班级。

  “你搞什么啊?”施钧洋拍了下殷染,“快上课了,走吧走吧。”

  潜台词是,得了吧。瞧这小子的憋屈样,你用得着欺负他吗?

  殷染不以为然。她刚要说什么,门口又多了一个人。

  “钧洋。”

  祁川唤了声。

  从雨中走来的少年手中握着一把黑色的折叠伞,伞和他的裤脚都在滴水。他声线压得很低,脸色也不是很好。倒不是因为什么情绪而显得脸色不好,祁川喊完人就打了个哈欠,困倦磨掉了他目光中的锐意,他斜靠在门栏上,细长的眼半眯着,好像下一秒就能站着睡着。

  他的视线快速地扫过了郗白和殷染,最终落回施钧洋脸上。

  施钧洋鼻子出气,意味不明地哼笑了一声,随即拽起殷染的手腕,带着她一起走出了班门。

  殷染倒也没有不满,她自然而然走到祁川身边朝他笑了笑,小声地嘀咕了一句什么,并且回头瞥了郗白一眼。

  她绝对称不上盛气凌人,漂亮优秀的女孩再配上自信开朗的性格,自然会比别人多了些气场。但郗白清晰地捕捉到了什么尖锐的东西,就算只有一瞬间。他本就比别人敏感,更别说那些可以预见因果的针对。

  然而祁川往前走了两步,又倒了回来,看了眼门口的课表。

  “你提醒我了。”他随口道,“你不说我都忘了这事。”

  殷染脸上的笑意立刻僵住了。

  高挑的少年长腿一迈,转回到高二九班门口。

  他剑眉轻挑,手撑着门栏探进去半个身子。

  “郗白。”

  祁川缓声念出这个名字。

  “等你有空,老地方。”

  空气在那一刻凝固住了,至少在郗白看来是。有人不知所云,有人愤愤难平,各种颜色的眼光中央,祁川只望向他,他只对他说话。

  或者说他对着所有人,说出了只有他能听得懂的台词。

  还是跟从前一样,祁川不需要他回应。他把手中的伞一甩,雨珠砸在遍布浅浅污水的水泥地上,他的身影消失在转角。

  施钧洋左右看了看,然后猛地打了一下殷染的马尾辫,殷染气不打一处来,追着他就要打回去,两人也很快消失在九班的视野里。班上小半的围观者都不知道这一连三人演的是哪出,他们的茫然和好奇持续了没多久,上课铃就打响了。

  郗白低头凝视着桌上摊着的手写思路,只觉得那密密麻麻的字符很可笑。刚才还围着听题的几人已经不在身边,他揭掉这页,把试卷收了起来。任课老师走进班,教室渐渐安静下来,粉笔敲着黑板,电风扇吱呀吱呀地转着,窗外的雨还没停。

  郗白凝视着草稿本上一个细小的墨点,神游到天外。

  其实是祁川终结了上个氛围,哪怕郗白觉得他并不是想当他的救世主。可少年人单纯,疏远的理由很单纯,为难的方式很单纯,动心的情节也是。这个年纪里最鲜活的,最激烈的,都是直白到可以说是单纯的东西。

  没什么复杂的迷思,当郗白愿意把祁川当英雄时,他就是了。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郗白已经拿黑色签字笔在纸上写下了“祁川”两个字。他愣了一下,热着脸把祁字涂掉。

  但他留下了“川”。

  川像掌心的纹路,或者可以被看做三道无意义的竖线,最后一笔被拖得老长,直指他心尖。

  第二天午休的时候,郗白快速地解决好午餐,然后拎着塞满作业和课本的书包走向了操场一侧。校门外卖凉皮的阿婆给他加了太多辣酱,他嘴唇发麻,嘶嘶地吸着气。就这样他还急不可耐地来得到了这里,因为他知道他还要驻足犹豫很久,才能攒足勇气敲开这扇门。

  昨晚雨就停了。好不容易放晴的天气里,操场上满是活动着的少年。沾着水的塑胶跑道和草坪在晴阳下闪着光,明明带着不一样的色调,却又微妙地和他的梦境重叠在一起。其实他已经不记得前几天的清晨他梦见了什么了,只记得他在梦里跟祁川说了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