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鱼手里轻轻握着他的唢呐,手指头在檀木的紫黑表面上显得白净,指甲剪得秃秃的,全是淡淡的粉红色,有种莓子染色后的质感。
“我还没有那个吹奏的水平,不过你要是有需求,我能帮你找找人,农村大师多,肯定有让你满意的。”伯鱼一脸真诚地说。
他的表情要多老实就有多老实。
胡桢被他噎了一下:“我不就随便问问嘛。”
旁边的女生嘻嘻笑了。
伯鱼点点头,露出一个斯文的微笑:“我知道啊,那我也就随便答答。你还这么年轻呢,别想着什么丧事儿了。”
女生也忍着笑说:“是呀胡桢,你瞧瞧你都说的什么呀。”
胡桢面上笑嘻嘻的,其实心里有点生气,他对伯鱼的印象发生了改观,看不出来他平时像个锯了嘴的笨蛋葫芦,说话这么伶牙俐齿的。
伯鱼假装感觉不到胡桢带着小刺的目光。
本来胡桢刚才十分轻佻地摸了他唢呐的黄铜碗就让人很讨厌了,伯鱼没想到他真的会问那些不礼貌的问题。虽说现在大家对于唢呐的印象普遍也都是如此,可光明正大地说出来还是让人心里很不舒服。
他倒从来不是个傻子,该听懂的一句不剩都听得懂,只不过是有时候想回应有时候不想回应的问题罢了。
鸡哥和班委们商量了半天不算完,干脆让同学们先回去,鸡哥刚说完大家散了吧,一群人乌泱乌泱从门口跑出去,他一转身,发现伯鱼乐器包背得好好的在背上,也准备出去。
“往哪儿去呢!咱就你一根独苗你还跑!过来商量!”
伯鱼:“......好的哦。”
这种特别感有时候让人受用,有时候又让人如坐针毡,至少伯鱼现在是觉得有些麻烦。
他收了唢呐坐在排练教室第一排的椅子上,两颗眼珠子滴溜溜地乱转,等着他们的商量结果。
红框的窗子外面摇晃的绿枝子,整个世界都是蝉鸣,排练教室日光充足而冷气到位,夏天和凉爽共存得十分妥帖。他倒是有些想挪到窗子那边去晒太阳。
怎么都说不明白,班长和班委一起犯难,正巧他们预约教室的时间就过了点。
鸡哥打算上个《百鸟朝凤》,和《送别》串烧,一锅乱炖,伯鱼听着就觉得不太搭,班长还没叫伯鱼起来吹给他们听听试试,伯鱼也还没来得及阻止班长,门外面就由远及近传来一阵说话的声音,随后大门被打开了。
一阵雪白的日光像炒酸奶一样一股脑浇了进来,伯鱼瞳孔骤缩,在强光之中看见了走在正中间的卫论的脸。
02.
卫论穿了一件纯黑兜帽,上半张脸在阴影里并不分明,下半张线条刚硬的脸浸泡在明亮处发光,像个沐浴后的半神。周身是介乎于成年人和少年之间的桀骜又不至于喧闹的气质,他臭着一张光彩流丽的漂亮脸蛋,眼帘抬也不抬,毫无表情,全是冷意。
伯鱼注意到他清楚明白的臭脾气之下,嘴唇和眼睛的纯然美态却都很天真,还是小孩的轮廓和色彩。
过于矛盾的组合。
鸡哥有些尴尬,毕竟人家看着就是来撵他走的,他上去和卫论说:“同学,你们也是来排练的?你看能不能——”
卫论理也不理,不让他说完,皱着眉头很不耐烦,直接就打断了鸡哥:“到了时间该走了吧?”
伯鱼乍一听到他的声音就觉得耳清目明,每一个字都读的流畅清晰,带着一种从肺腑发出来顶向上去的强劲力道,让人觉得这个人说话气力是非常饱满而且充足的,非常正。
伯鱼眼睛一亮。
想介绍给教他唢呐的师父了。
鸡哥脸上的笑容凝固成了隔夜的鸡汤厚油:“同学你怎么这么说话呢!”
卫论瞄他一眼,还没开口,就被他旁边的一个穿短裙的女同学拦下了,看样子女孩应该是脾气好一些的人,她笑意盈盈地和鸡哥说:“实在不好意思,我们卫论训练最近瓶颈期呢,有点儿急。”
伯鱼听旁边站着的女班委发出一声喟叹:“卫论,真几把帅。”
伯鱼一脸诧异地看了看平时一向端庄婉约肤白貌美偶尔还穿穿旗袍的气质美女六班团支书。团支书用胳膊肘捣了捣身边的宣传委员,跟她亲亲密密地咬耳朵。
“就那个,那个rapper嘛,我知道的呀,哎呀就刚进校就知道他了。”宣传委员声音有些激动,无意中就为伯鱼做了个解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