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泗郁哈哈大笑,“她敢。哎,阿七,你怎么不过去?颜浓浓吩咐我多照拂你,依我说,你的臭毛病也改改。”
林积有一点随了隋南屏,那就是从小合照都站在边上,母女俩各占一边,容色鲜明得令观者提神。当年蒋仲璘那一届学生毕业的时候在锋山府外合影,林积照例站边上,关霄又要闹,蒋仲璘便说合照边上的位置最出美人,大小姐就该站在边上,大家深以为然,关霄这才“哼”的一声,站在她身边。
她今天是一身黑西装,衬得露出的脸孔莹白通透,领口松松敞着两粒扣,露出一小截锁骨沟壑,上面蒙着一根细细的银链,尾端没入绸缎衬衫,衣料松松遮住玲珑曲线,手抄裤袋,眯着眼睛,半睡半醒似的,“我不去,这里太阳好。”
正是下午阳光最舒服的钟点,这里又错开了树荫,颜泗郁仰头想了半天,“林老板说得对。我也站这里,沾沾财气。”
合照中央的位置闹哄哄的,既然是半正式的场合,几个女明星便不大顾忌,娇笑着站错位置,不少官员都大感扫兴,随便找个位子,王还旌和徐允丞对视了一眼,也就在林积身边站了。
军校经过这次大换血,元气大伤,后勤跑前跑后,到这时候才想起墙壁上还挂着关少将的照片,应该是不妥,便聚在一起小声商议。远处受罚的军校生正在做俯卧撑,一边做一边背诵校训。
校训是关倦弓有一次喝多了酒定下来的,文气太重,他自己后来想起都觉得有失颜面,每年毕业典礼时都想借故不去。后来他真的来不了了,又轮到关霄每逢毕业典礼的日子就发愁,只觉场上几千号人都在一脸同情地偷看他。
军官生们嗓音嘹亮,校训背得磕磕巴巴,林积突然想起,关倦弓死后,她应该还来过一次军校。那时老庞家里有事,庞希尔出城去办,关霄又跟她吵了架,一连几天没有回家,刘妈打电话问,他说他去了宁海,所以只好林积来替庞希尔领成绩单。
现在想来,她那时大概也是故意的,特特穿了一身旗袍,颜色记不大清,不是牙白就是水红。总之那天她从楼上走下来,穿过绿荫浓厚的跑道,听到有个军官生喊:“三少!”
☆、当春潜入夜
林积自己也不知道其实想不想要听到这一声“三少”。
那军官生看见了远处玩得正好的关霄,便松了口气,拔腿走过去,她也转过头,只见树下一个年轻人把训练服外套扔在一边,只穿白衬衫,正在跟白致亚逞凶斗狠比赛俯卧撑,一手背在窄腰后面,另一手两根指头抵地,狠劲十足。那军官生见他没听见,跑近几步,又喊:“三少!”
关霄闻声抬头,正见林积在梧桐荫下站定,抱臂冲他挑起眉来,旗袍勾勒出纤瘦腰身,一截脚踝如同雕塑,阴影分明,枝丫阴影落在她脚面上,呈出一道柔和的足弓。
她在外头一向不给关霄面子,关霄也没想到她竟然会大大咧咧跑到军校去,那时吓了一跳,手上一崴,差点骨折。白致亚才不理会,做完俯卧撑,又一溜烟跑过跑道,迅速组装手。枪,关霄不肯示弱,比白致亚慢了好几秒,仍然先他一步装好了枪,抬起枪□□击,结果手腕无力,枪枪脱靶,当下差点气得跳起来,又跟林积怄了好几天。
他怄气起来花样繁复,回家之后先是说饭菜难吃,又说香水难闻,还嫌她把自己养的花浇死了,再过一会连地板都要换掉,等到了半夜,又张牙舞爪地喊着手疼要叫医生,好像真的是怪她一样。其实现在再想,他应该是害羞。
那之后过了几个月,关霄提前毕业,那张照片就是那时照的。照得并不好,关霄照相总是不老实,这张照片上就是一侧眉挑起,下颌微扬,饱满的嘴唇微微抬起,神色之间有清贵矜雅,又有张扬飞动,一个握雾拏云的富贵闲人。
他毕业时得到的评语是“最好的狙击手”,但他几乎从没在林积面前开过枪,所以她想不到这样一个人,居然也会害羞。
林积这一晃神只觉恍然如梦,眼前一闪白光,照片已经拍好了。王还旌招了一下手,几个军校生小跑着过来,听他吩咐完,搭起梯子从墙上取下那张照片。林积别开目光,神色间似乎有几分嫌恶,徐允丞便挡了挡,“都过去了。”
林积冲他一笑,“照片要多久才能洗好?”
徐允丞看着她柔嫩的面颊,就像要记住她的脸一样看了许久,最后说:“大概一个钟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