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晚高峰时节,路上的车一下子就多了起来,小轿车,公交车,电瓶车,自行车,行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方向。陈似锦沉默地看着他们驶向属于自己的方向,他们都知道自己该归向何处。陈似锦看着他们倒不觉孤单,只是有点羡慕,在这里念书念得久了,她已经养成了绝不看万家灯火的习惯。再羡慕也没有用,该有的时候,总会有的。
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是姜辙的号码,陈似锦吃完最后一口甜筒,随手就挂了。那边不屈不挠地响了起来,陈似锦实在没有心情,又挂了。这下,手机终于陷入了短暂的安静中,陈似锦满意了,她正想把手机放回口袋里,结果铃声又响了,这回是个陌生的号码。
陈似锦嘴角抽了抽。
经过那天的事情后,陈似锦已经想明白了,之前的确是她天真了,她为过去的理所当然而感到羞愧,并已经检讨反省过自己,又再三叮嘱自己要时刻谨记姜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她既然能看得明白,自然也要与姜辙划清界限,这样的人她实在不想招惹,也不敢招惹。
只是那电话依旧不依不饶地响着,在一起等公交车的行人已经望这边看了好几眼,陈似锦没有法子,只能接了起来,结果对方才说了第一句话,就让她愣住了:“耳朵聋了还是不想接?”
这个声音粗嘎得很,不是姜辙。
陈似锦皱起了眉头:“你谁?”
她当然知道这把这么有特色的嗓子是李俊波的,但她不知道作为姜辙的好朋友,死党,李俊波为什么要给自己打电话。更不想知道,她并没有这个意愿卷入他们那些奇奇怪怪的是非中。
李俊波很不耐烦地在电话那头介绍了自己,然后迫不及待地开始问话:“姜辙出事的那天……”
陈似锦快速地说:“李俊波?谁啊?我不认识?请问您是打错电话了吗?”
李俊波耐着性子:“我是姜辙的死党,你的号码是我从姜辙的手机上翻出来的。”
“哦。”陈似锦说,“姜老师知道你翻他的手机吗?”
李俊波顿了顿,姜辙当然不会知道,如果他知道了肯定一脚踹过来,让自己滚了。
陈似锦又紧接地说了句:“那你胆子真大,你不怕姜老师打你啊?”
闻言,李俊波心虚地看了眼紧闭着的卫生间门,但自觉面子不能下,只能梗着脖子,假装硬气地回答:“我跟姜辙谁跟谁啊,我们这情意,别说看手机了,连青春期的日记都相互交换看的。”
陈似锦实在想象不出这两人并排坐在一起认真写日记然后互相交换阅读的场景,说:“那好,我也会替你向姜老师保密的。”
“哦,谢谢啊。”李俊波下意识地谢了句,等再反应过来时,陈似锦已经匆匆说了句不客气,就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妈的,被个小丫头耍了。
李俊波恨恨地瞪了手机一眼,不过那丫头叫姜辙老师,所以应该是杭大的学生,那就不着急了,待会儿和宋河奇说声就好,他会打听清楚的。
卫生间的门开了,李俊波四仰八叉地坐在沙发上玩着手机,等着姜辙过来,寻思着要怎么再往他嘴里套点话出来。天知道他带着一沓文件急吼吼地过来结果看到姜辙的脑门上包着纱布时,心里到底受到了多大的冲击。
尤其是姜辙还一边喝着冰啤酒一边轻描淡写地说是自己开车撞了树。
李俊波太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姜辙这人,不会刻意地追求死亡,但也向来不拒绝死亡。大概是有点大男子主义在作祟,姜辙一直认为自杀是懦夫的表现,连李俊波有阵子迷上了所谓的武士道精神也被他冷嘲热讽地放弃了。所以即使在最难过的时候他都没有想过自杀,取而代之的是喜欢上了各种各样刺激的极限运动,一次次跟死亡打着擦边球,倘若一时不小心真的中了招,作为未亡人的李俊波也可以出来体面地解释一句,姜辙这是太爱玩,这回是玩脱了手。
但姜辙这回,却是自己开着车冲向了行道树,这一行为与自杀有什么区别?
李俊波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你想明白怎么跟别人解释你为什么要自杀而不被引起嘲笑了吗?”
姜辙看了他一眼,李俊波想拿张纸记下来,又找不到,最后才后知后觉地摸出了手机,打开了备忘录,说:“你说吧,我记下来,回头再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