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鳞_作者:胡酒肆(9)

2018-03-11 胡酒肆

  “你要走?”泉慵的声音有些干哑。

  万树却摇头:“不走。只是会身体虚弱,不回去也可以。”

  泉慵松了口气。

  他在接下来几天把万树料理得很好,万树几乎用不着下床。可泉慵还是在某个早晨,看见他在被窝里瑟瑟发抖。

  他从来没见万树冷得发抖过。

  他过去抓住他的肩膀,逼他跟自己对视——万树连瞳色都变浅了。心疼和畏惧让泉慵脸色糟糕透顶:“你跟我说清楚,不回去会怎么样?”

  “会有点虚弱……”万树声音还是小小的。

  “你这叫有点虚弱?!你明天就回去。”

  万树眼睛倏地瞪大了。

  泉慵接着讲:“不就是……不就是几年么,等你成年了化鳞出来,你还可以回来找我。”

  万树抓住他的衣袖:“不是的泉慵……不是的,不是所有人都能化鳞的,我的鳞片,又黑又厚,你不知道我吗……太厚了,蜕不掉的……我蜕不掉的!”

  万树的鳞片如他所说,厚厚的覆在他背上,深深地长进肉里。

  “刮下来也没用!要它自己掉下来!我做不到的,我做不到的泉慵!”

  万树的话犹如惊雷,轰地一声,把他炸得脑子一片模糊。

  怎么突然就这样了,怎么突然就这样了。他六神无主地想。

  “你跟我说,你不回去会怎样?”

  万树几乎要哭出来了:“我回去就出不来了,泉慵,泉慵!”

  “说啊。”

  他的眼泪终于掉下来了:“……会死。”

  死一样的寂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泉慵说:“明天你就走。”

  万树一下扑过来抱住泉慵:“我不要走!”

  泉慵手上用力,一寸一寸把他推开了:“你要我看你死吗,你不如让我死了。”

  万树满脸绝望,他用力要抱回去,可他现在身体虚弱,没几下就被按了回去。他跳下床要跟上泉慵,在门口处撞上泉慵重重甩上的门。

  落锁的声音好像响在他的心门上。

  泉慵中午来送饭的时候一句话都不说,甚至也不看他,放了饭就要走,万树一下扒上去:“泉慵,让我留下吧,泉慵……”

  那双曾经牵着他直往前方,无时不刻不在,无时不刻不温柔的手,坚定地把他拽开了。

  主人毫不犹疑,转身就走。

  门被再一次锁上,万树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要被抽干净了。

  他手足无措地坐在地上,满脑子都是泉慵决绝的背影。

  他心里又惊又怕,又伤心又绝望,晚上根本睡不好,醒了好几次,每次都哭湿了枕头才睡下去。

  第二天一大早,泉慵捧了一碗热粥进来,把万树从被窝里晃醒:“把粥喝了。我跟宫叔,学校那边都说好了,你喝完粥就走吧。”

  万树愣愣地看他。

  泉慵好像有些受不了他这样看他,眉头一紧:“起来。”

  万树摇摇头。

  他把碗一搁:“好,那现在就走。”

  万树纹丝不动。

  泉慵眉头皱得更紧了,半晌突然动手去拽他。

  万树剧烈地反抗起来。两个人都一句话不说,彼此强硬地用蛮力要对方妥协,就像两头倔得要死的公牛。

  论力气还是泉慵更胜一筹。他把万树一路拖出大门,两只手抱起来,像抱他进来时那样把他抱出去,万树的挣扎让去海边这段路走得无比艰辛,但路再长也被他走到头了,他把人强行扔进水里:“赶紧回去。”

  万树挣扎地坐起来,刚要说点什么,就听泉慵说:“我换锁了,你进不去了。”

  万树整个人都僵了。

  他根本想不到泉慵会这么做。

  他再也进不去那栋承载他六年岁月的房子,他的,家了。

  “你还能去哪?”

  除了冷冰冰的大海深处,他还能去哪?

  等他回过神来,泉慵已经不见了。

  他宛如一下被打回原形,变回那个七八岁的孩童,在深冬的早晨,坐在冰冷的海水里,嚎啕大哭起来。

  泉慵离开海边,到他最经常去的甜品店坐了一整天,甚至没吃多少东西。

  最后店打烊了,他被赶出来,不得不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