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发现断肢的时候,大概是几点?”应该是警察的声音。
“五点十分左右,我总是在这个时候出摊。”
“跟我们到警局做一下详细笔录吧。”
车门在雾中发出“嘭”的一声,警车载着老板娘开走了,但马上有更多的瞀车开过来,他们很快封锁了现场,并驱散着越聚越多的好事者。人们低声议论着,据说死者是住在附近的刘太太,她的尸体被丢弃在敞开的下水井中,确切说,早点摊老板娘发现她时,她已经算不上是一具尸体了,只有一截未来得及被浓酸腐蚀完的胳膊。
“这让我想起很久以前的事!”浓雾里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你们这些后生们可能都淡忘了,二十年前也发生过这样的惨案,一个月内连续死了两个小孩,就和刘太太一样被扔在下水道,死无全尸啊!当时的井盖都是铁做的,若不是有人偷井盖,恐怕那些小孩的尸体至今都没人发现呢!”
另外一个声音说道:“这么说起来,现在大街上都是‘防盗井盖’,不值钱,怎么这井盖还消失了,好像那凶手故意让人发现尸体似的……”
回到家的时候,父亲正躬着身子在阳台上喂泥嫩,他恹恹地抬眼看了看两手空空的我:“早点呢?不是出去买早点了吗?”
“刘太太死了。”我说。
父亲心不在焉地将一些鱼虫的干尸洒进鱼缸,说:“得了那种绝症,死了也算是解脱,下午你去她家里给上两百元分子钱,毕竟邻居一场。”
“不是住在楼下的刘太太。”我咬了咬嘴唇,“是住在附近别的小区的,我们也不认识,听别人叫她刘太太,好像是被谋杀的,尸体抛在下水井里,都快被强酸烧没了……”
父亲的手顿然偃在半空,他不经意地瞄了二眼墙壁上的老皇历,然后闷着头穿好衣服,急匆匆地出了门。 上午十点的时候,大雾已经散去,透过阳台的窗户望去,刺眼的警戒线里,黑漆漆的井口无辜地仰望着天空,似乎要将刚刚来临的光明一并吞噬。警戒线周围仍然滞留着几辆警车,周围有一些闲人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不时指指点点。
刘太太不是我杀的。我将拖布泡进消毒液里,准备擦地板。我与她素不相识,甚至根本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房间里弥漫着消毒水刺鼻的味道。一定是下水道里的泥揪,是的,那些该死的、邪恶的泥鳅。我拖地板、擦桌子,把每一扇玻璃都擦得如若无物,然后便坐在沙发上看韩剧,想尽一切办法分散注意
力。
中午的时候,父亲提着一个透明的塑料袋回来,七八条泥揪挤在狭隘的空间里,惊慌失措地挣扎。他将泥鳅倒进鱼缸里,又捞出两条体型适中的,恶狠狠地将它们丢进马桶里。泥鳅们在旋转的水祸里挣扎了几下,伴着压抑的水声,很快消失在下水道的入口。
几十年的老房子,下水道难免不通畅,马桶里时常会泛出污水,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臭气,因此父亲每隔一段时间,便向马桶里放两条泥揪。这一习惯保持了二十年,甚至为了方便,他还专门在鱼缸里养了好几条,以备不时之需。
我不知道那些被冲入下水道的泥鳅们将会面临怎样的命运,或许它们会在崎岖的管道中碰撞而死,或许它们在浑浊的污水中室息而死,又或许,它们中的一部分顽强地存活了下來,在成分复杂的污水里变异成吃人的怪物。它们虎视眈眈地守候在每一个下水道的出口,透过井盖的缝隙仰望着踏上井盖的每一个鞋底,耐心地等待着那些不小心跌入下水道的人,然后它们便用那受过污染的、腐蚀性极强的口水,将失足者的身体淹没。
我回过神儿,自嘲地笑笑,已经二十八岁的人了,竟然还会如此胡思乱想。父亲翻弄着墙上的老皇历,问:“上个星期面试的那份工作怎样?”
“我不喜欢。”我心烦意乱地说。
“李阿姨介绍的那个小伙子呢?谈得怎么样了?”
我腾地从沙发上跳起来,不悦道:“他不喜欢。”
父亲皱起眉头:“为什么?”
我恨恨地说:“我说结婚后要把您接过去一起住,他扭头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