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湮烟。湮灭的湮,烟花的烟。”湮烟眼帘低垂,无端地有些荒凉。
“我觉得你确实应该叫这个名字。但是湮灭和烟花,都不是什么好词汇呢。”酒保依旧保持着微笑,“我叫空城。”
湮烟斜睨了空城一眼,“前生情未了和一见如故地搭讪方式早就已经过时了,而且叫着空城这个名字的你没有资格评论湮烟这个名字的悲凉。”
“我觉得,你是个寂寞的人呢。”
我觉得,你是个寂寞的人呢。这句话,似曾相识,似曾相识,叫湮烟忽然想淌下眼泪来。
“搞不好我们确实见过呢。可惜时光会磨灭记忆。爱人啊,十年之后也成了普通人。”她这样告诉他,心中却还有一句话没能说出。
——更何况,我们中间横亘地是千年的时光。足以让沧海变成桑田,桑田再一次变成沧海。
「四」
转眼之间就冬天了,季节在这个时候没有了概念。因为时间还是一样地走,不会因为冬天而过得刻意缓慢。
大街上乱得一塌糊涂,湮烟想到再有一个月,就该是时光的寿辰。
当下的混乱和那即将到来的毁灭被湮烟联系到了一起,这是必然。
天空是压得很低的银灰色,所以湮烟穿了玫瑰红的长风衣和黑色的长裤。她的脖子上还系着一条白色的针织围巾。
会下雪的吧。她有三十年没见过雪了。
空城约她去酒吧里头。听说是有新品种的红酒上市所以要开什么试喝大会。湮烟并不太喜欢喝这个年代的红酒,葡萄是转基因植物,已经失去了那个时候的味道。但她看着空城的面子还是去了。
想到空城她忽然便心浮气躁起来。
前些日子那家伙竟然傻头傻脑地跑到她家楼下来说要帮她过生日。她的生日她自己也不记得是多少了——她是这么跟问他生日的空城说得。可是那家伙居然说那就把我们认识的那天当作你的生日好了。很浪漫很能感动人得。
那天她有很多任务,所以下班很晚,晚上气温骤然地降了下来。只穿着长袖衬衫的空城居然站在瑟瑟的风里等她回来。
湮烟远远地就看见平常那么有形有气质的他在风里咳嗽,咳嗽都不大声的,像是怕谁听到会担心一样。
“你这个家伙,”她本来还以为他是没穿外套,走近了才发现他将外套脱了包着什么东西抱在怀里,“不怕冻死?你死了我可没那么好心替你送终。”
她说得当然是实话,死神怎么会替人类送终?
空城仍然是那个万年不改的笑容,“我帮你过生日,饭菜凉了多没诚意?”
她的脑筋有点没转过来,怎么能是帮她过生日呢?
他似乎是看穿了她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后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上个月的今天我们认识。每个月过生日多好。”
“你想老死我么?”她假装生气地问了一句,不过凭良心说,在她漫长的生命之中她似乎没生过气。而且,她是不老不死的,即使每个月过生日也不会有很大改变。“不过,我很高兴。”
她扬起一个微笑,本来以为那是很困难的事情,可是那个笑就那么自自然然地流露了出来。
一个微笑啊,本来其实没什么的。
可是,身为死神的她,起码有一千年没有微笑过了吧。
到酒吧的时候湮烟刚刚好回忆完毕,某职业的需要让她对时间的把握很准确。
来了没几个人,不是所有人都和她一般有时间的,当红女主持,偶尔翘班还是能被允许得。
依旧在吧台的老位置坐下来,一抬起头,就看见空城的微笑不偏不倚地对着她,“今天的新红酒是免费得,来一杯?”
“我不在乎价钱。”湮烟不知道怎么回事,心跳居然有点加速了。有节奏地心跳像擂着一面小鼓。
也让湮烟觉得,她是一个普通人。暂时忘记了她的另一个身份。
“香格里拉,用得可是千年冰雪融水。”空城转了转介绍的角度,“据说是很干净的水。”
“那就来一杯。”湮烟在乎的也不是酒,而是她貌似找到了。
——貌似是找到了,类似于人类的情感。
「五」
梦里反复重现的是谁的笑脸?坐在窗前的少女,白色裙子素白干净,让她看起来就像一枝白色的百合,不像湮烟。她一针一线地缝着白色衬衫的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