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叫做“师父”的人不知道又说了什么,容话语气毫无起伏的答:“我知道。”
紧接着又是一段沉默,一通简短的电话随之收了尾。
容话把手机递还给慕地野,道了谢,眼神转而望向盛琼楼,“弟弟,陪我去一个地方吧。”
盛琼楼正想点头,又意识到不对劲,凶着一张脸,“谁是你弟弟,别给脸不要脸。”
容话苍白的眉眼间晕出一点温和的笑意,盛琼楼被他这幅神情看的全身起了鸡皮疙瘩,没好气的哼了一声,不再恶语相向。
容话带着盛琼楼一起离开了慕家的祖宅,婉拒了慕地野让他留下来的好意。在盛琼楼的陪同下,去到了辛夷谷,盛玉宇的墓前。
明明才分开没多久,盛玉宇的坟头上却长出了一大簇杂草,盛琼楼安静的倚靠在不远处的大树下,远远的看见容话亲手将那些杂草一根根的拔出,片刻后,移开了视线。
“今天来的匆忙,没来得及给你带最新鲜的胡萝卜,原谅我玉宇。”容话拔完那些草后擦了擦手,温声说:“这是最后一次了。”
“但我给你带了别的。”容话从衣袋里掏出了一袋种子,亮在墓碑前,“上次说要种在你家的花园前,现在用不上了。不过我想,种在你墓前也是好的,你总是喜欢吃自己亲手种的东西,我也喜欢吃你亲手种的东西。”
他说着低下头,拿出一早准备好的小铁锹,用盛琼楼在来的路上告诉他的方法,翻好土,又认真的把每一颗种子都种了下去,“琼楼他很好,他把我当成你,把我当亲哥哥一样的对待。”
“我们的弟弟,他很好。”
种好最后一颗种子,用土盖上,容话从地上站起来,望着墓碑,神情柔和的说:“我听说月宫很美,我虽然不是你们家的兔子,但和你总算是有些交情,不知道,到时候你能不能帮我和玉兔仙说几句好听的话,让我去月宫再和你见一面。”
他仔细的擦干净手上的污迹,抚了抚碑沿,“你总是懂我的。”
他从庭院里走了出来,墓碑安安静静的伫立在原地,像是在无声的目送他离开。
夜冷如钩,敲钟声从寺庙中响彻山谷,回荡连绵,直到一百零八下之后,那古老绵长的撞钟之声,才开始慢慢消退。
已是深夜,青灯寺内不再有僧人出行,早早的闭了寺门。
容话在这座寺庙里从九岁待到了十二岁,整整三年,对青灯寺的一切都无比熟悉。他不想惊动寺里的其他人,走了侧门进到了青灯寺,又绕了一条僻静的小道,最终到了正殿的门前。
青灯寺的正殿,无论黑夜白昼,永远烛火通明,此刻也是一样。
容话孤身踏上正殿前的石阶,缓步走到紧闭的殿门前,烛影在门身上浮动,殿门从外朝里,无声的打开。容话跨过门槛,抬脚进入了殿内,身后的殿门再次无声闭合。
巍峨庄严的金身佛像下的案台前,有一身着袈裟的老僧人正盘腿坐在蒲团上,手里拿着一串佛珠,缓慢的捻动着。 容话对着佛祖叩首三拜, 继而对着这僧人又是叩首三拜, 拜完后, 头嗑在地面, 不再动作。
一明大师终是放下手里的佛珠,睁开眼, 不徐不缓的说:“你十二岁下山时, 为师曾告诫过你一句话。为师现在再问你最后一次, 你可还记得?”
容话抬起头,神色无波, “师傅的教诲,弟子一直谨记于心。”
一明大师从蒲团上, 转过身面朝容话,他胡须花白, 望着容话的眼神深如浩幽远空山,“那你可知道,你来找为师, 又意味着什么?”
容话道:“弟子知道。”
一明大师抚了抚胡须,神色难辨, 默了半晌, 又问容话:“不悔?”
一记沉重的闷声叩响在殿内, 容话声轻却清:“不悔。”
一明大师不再说话,他站在佛像下不近不远的端详了容话片刻, 踱步到容话跟前, 把容话从地上扶起来, “更深露重,你从小身体就不好,还跪着干什么。”
“谢谢师父记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