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林久违地做了一个旧梦。
那个梦异常绮丽,黄的墙,红的血,还有一张躺在血中的证书。
他辨认出来了,那张证书是他高二生物竞赛国奖一等奖的证书。
证书上沾满了污浊的血迹,已经发黑的血斑和鲜红的、新鲜的血混在一起,挡住了让他骄傲的荣誉。
他刚想捡起来擦干净,就听到几声尖叫,尖叫声逐渐变得越来越多,直接穿透梦境把睡梦中的林激得惊坐起。
天空泛起鱼肚白,吴霁心还睡着,一侧手臂微屈,那里本该是他刚刚坐起来时挣开的手臂。
林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挣脱吴霁心的禁锢下了床,就着旁边的桌子看起了一会要进行的会议纲要。
他们组的项目被上面彻查,好在还没进行任何实验就被基因编辑事件搅断了进度,因此组里没有人受到实质性的责罚。
而作为指挥长的石泽和徐凉已经被停职调查了,原本在欧洲学术交流的一把手陈潇接到通知急匆匆买了回程的机票,一会儿的那个会议,就是他和全体研究员一起。
林只睡了不到五个小时,头痛地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今天的会议的主要内容,就是关于课题组重组和被试者去留的问题,不出意外,被试者们在大后天就会被打包送回原地。
他知道一定不能让吴霁心回到那个地狱,但又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他不是监护人,也不沾亲带故,更没有吴霁心的证件,他把吴霁心留下来根本不切实。
马上就要过年了,年后过不了几个月就会迎来高考,高考后的去向没人能够预测。这样一想,他和吴霁心之间的时间竟只剩下这么几天。
吴霁心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他走到林旁边,用手碰了碰林紧皱的眉头。
“怎么了?”
电脑屏幕亮着,吴霁心一眼就看到了上面的内容。
林刚要开口,便被身旁的人打断:“你要把我送回去吗?”
第16章
也许和专业有关,林是个对人类情感极其敏锐的人,吴霁心只说了一句话,林就立刻察觉到他存着什么样的心思,即使连吴霁心自己都不知道在问出这句话时怀着怎样的心情。
他们的关系,原本应该更接近医生和患者的关系,抑郁症患者爱上自己的医生是常有的事,准确来说这样的感情并不能称为爱上,只是在卸下防备时自然而然产生的移情效应。
林视若无睹,没当回事。
但自从那天从温泉回来后,有什么东西悄然之间破土而出,藤蔓般蔓延生长,在一次次默认中变本加厉的攫取养分。
林自以为自己拿着几套理论知识就能游刃有余,可偏偏错误估计了自己的应对能力。
吴霁心拉他的手,他只当是小孩没有安全感,没抗拒。时不时要抱着他,也没抗拒。甚至对着他硬了,他都能找一套说辞辩解,并善解人意地帮人打出来。
林的阈值一次次被拉低,低到开始超出自己的控制范围,他们之间伴随着越来越重的暧昧气氛,林猛然发现,自己已经错过了最佳阻止时期。
林沉默了一会,目光仍看着电脑屏幕。
“我可以和你妈妈商量,让你回原来的高中准备高考。”
换作任何一个和自己年龄相当、社会地位相符的普通人,林都会毫不犹豫问对方对自己到底是什么意思,但吴霁心是一个比自己小了快十岁的“患者”,他没法用直接的语言去刺伤他,只能懦弱迂回地伸出一只试图阻拦的胳膊。
身旁一直没有回应,林忍不住偏过脸去看吴霁心。
吴霁心表情很复杂,难过里面掺着“果然如此”,他穿着林买的睡衣,直直地站在那里,是刻板印象里标准优等生的姿势。
他一定能考到很好的大学,林看着他想。
吴霁心沉默的时间比林更长,他思考了很久,发现如何把语言排列组合都没办法表达自己。
“我不能自己决定吗。”
“你还没成年。”
吴霁心颓然地低下头。
林看他这幅样子很心疼,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这样的症状,神经递质的紊乱让吴霁心原本就不丰富的情绪所剩无几,在一次次掠夺后,他连最简单的表达难过都变得困难。
他在心里咒骂自己为什么不早点阻止,为什么常常表现出一副尽在掌握中的面貌去做他的人生导师。
林站起身来,用不逾矩的姿势摸了摸吴霁心的头,随便收拾了下就出门参加会议去了。
林刚一离开,吴霁心立刻收起那副可怜巴巴的表情,泄愤般扑在床上翻滚了一圈。
林的会开了两个小时,研究所课题大换血,他又将做起老本行,每天和小动物们为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