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具店离他们的住处不远,唐阮玉觉着单凭自己应该没什么问题。
他的眼睛没有任何光感,但体温的细微变化在提醒着他白天黑夜在轮转。黄昏渐被替上,路上行人猛增无数,唐阮玉嗅到了很多生人的气息,心脏的跳动频次逐渐加快。
“啊呀,不好意思。”唐阮玉忽然脸色一变,导盲棍往外一拐,避开了来人的腿脚。他瘦薄的身体因此蜷缩折半。
唐阮玉刚想接着往前走,步子都迈开了,肩膀却又不知怎么地撞到了迎面而来的人。这一下发力比先前要猛地多,唐阮玉的右肩被猝不及防地撞击,他没有心理准备,后脚跟因重心不稳而跌撞。
“……”唐阮玉反射性地蜷起了手指,指甲在身侧白墙上抓出了一道白痕。指甲因过度用力而磨损,些许刺痛捎带着袭来,他不禁蹩了眉。
“你……”唐阮玉能感觉对方这一撞击掺杂着故意的成份。他抓紧了导盲棒,终于面露不悦来。
“呵。”一声轻笑,夹杂着狡黠与嘲讽轻飘飘地落下,那声音鬼祟,带着不怀好意的调侃,又仿佛刚刚得到嘉奖的猎人,将他一拥而来的猎物以示众人。唐阮玉忽然不寒而栗。
“嗡……嗡……”唐阮玉一个激灵,差点握不住手里的导盲棍。他的眼皮本能地抖动,鸡皮疙瘩在纤细单薄的手臂上成片凸起。
“手机……”他愣是反应了许久才慌里慌张地去翻口袋,他的手指在屏幕上乱按,无意中打开了扩音。
“……你怎么不在家?”洛珩川的声音由扩音发出变得更加低沉。
“珩川!”
原本撞过他肩的人已经走至唐阮玉的身后,他们相隔十步以内,那人却突然顿住了脚。他慢慢地转过头,紧盯着唐阮玉的背影咧嘴一笑。笑容可怖,唇齿间甚至弥漫着血腥。
第六章
门锁因钥匙入孔而响。门板厚,声音被隔绝在外,其实很难听真切。可唐阮玉几乎是反射性地一下子就站了起来,他甚至迫不及待地伸手将门拉开,他多用了几秒钟才抓到把手。
“……”洛珩川还没能抽回钥匙,就迎面对上了唐阮玉。
两人离得略近,至少唐阮玉此时此刻稍稍抬手的话,可以摸到洛珩川的腰。但他不敢。
“还没睡啊。”洛珩川转头将门锁上,他不经意地后退动作瞬时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唐阮玉的嗅觉本来已经捕捉到了洛珩川的气息——一腔冷冽、缄默、裹着冷风几簇扑面而来。
“你嗓子怎么哑了。”洛珩川才张口说了廖廖四字,唐阮玉何其敏感,他无神的眼睛微动,嘴一张,口齿还泛起了瓢。
洛珩川一愣,下意识地捏起左拳掩住了嘴,他嘴皮滚烫,像被火钳子烙过印,牙齿一咬,更是火辣辣的。
“咳咳……”洛珩川喉底嘶哑,扁桃体红肿严重,他硬是扛了一天。
“珩川!”唐阮玉心急如焚,头脑发懵,一把抓住了洛珩川的手腕,结果五指刚一触及,就被那惊人的温度吓得不轻。
“你发烧了?!”
“没有。”洛珩川又咳了几声,那声音听着撕心裂肺,他拧着眉清了清嗓子又重复了一遍:“没有。”
唐阮玉听着都痛了心,抓着洛珩川的手愈发地紧。唐阮玉瘦弱,照理是拽不动洛珩川的,可今日洛珩川也实在是累到了极限,视线一片昏花,瞳孔几乎无法聚焦。他其实都快看不见天花板的灯光投在地板上的光影,他眼里什么都是黑的,阴沉沉地黑,像发霉的沼泽,只管一脚踏入。
“……”唐阮玉将洛珩川拽进了卧室,他走得仓促,火急火燎中险些撞着桌角。唐阮玉的手在白墙上游走迅速,直至摸着了门边他才缓了些心跳。
洛珩川半躺在床上,脑袋枕着柔软的枕头,感觉浑身的骨头都疼得散了架。他不得动弹,似乎连伸展手脚都没了力气。洛珩川有好几天没沾过枕头了,此时一阖眼就能睡着。
唐阮玉蹲在他身边,急匆匆地翻找着低柜抽屉。他的手抖得厉害,声音叮叮咚咚,响得很。
“啊,在这儿!”唐阮玉惊呼一声,手紧抓着温度计,连哪头是哪头都来不及辨认,就笨手笨脚地递给洛珩川。
“珩川,快量个体温!”
“珩川?”
洛珩川睡着了。他的呼吸声稳定又深熟。唐阮玉屏息,眼角不知怎么地格外酸涩,他悄悄地将体温计放下,转身撑着低柜慢慢悠悠地站了起来。他小心翼翼,落步都收紧了气息,生怕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