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是被外面的冷风吹的,毕竟第一次来这么北的北方。
我冲着他笑,并非示好,只是觉得有趣。
突然间,这个本来就不大的房子开始变得拥挤,本来有点儿冷清的家,有了声音。
我爸和他们的妈在那里不知道寒暄些什么,睡都睡过了,到这个时候虚情假意地说客套话,不知道有什么意义。
我们三个在这里站着,我不说话,他们也不说。
我像是在看一出戏,看他们谁先绷不住。
站在左边那个先开了口。
“哥,我想上厕所。”
他这句话不是跟我说的,是冲着他旁边那个人。
被他叫哥的那个,显然慌了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我们离彼此不过一步远,我清楚地看见他额头跟鼻尖渗出的汗珠。
他抿了抿干到有些裂开的嘴唇,看向我,试探着问:“哥,洗手间在哪里啊?”
A2
我真的有点怕他。
小时候别人就总说,我弟粗心大意,心眼儿都长到了我身上。
其实,只不过是性格的不同。
我弟更聪明,但他的聪明不会用在观察人身上。
我比他钝一些,成绩也不如他,总是会分心,什么事都能让我分心好久。
进门之前我就在担心,进门之后我开始害怕。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这个半路突然出现的哥哥一直看着我们笑,但他笑的时候眼神很冷,像是藏着刀。
那刀很锋利,趁着我们不注意,一点一点削去我们的骨肉。
杀人于无形。
我本来就不太擅长跟人交朋友,遇到这种人,更是只想躲着走。
可是,我弟逼着我主动说话。
因为我弟要去厕所,我被迫开了口。
“哥,洗手间在哪里啊?”
我突然想起很久以前躲在被窝里看的书,亨伯特说“洛丽塔;舌尖得由上颚向下移动三次,到第三次再轻轻贴在牙齿上:洛丽塔。”
当我看着他,叫他“哥”的时候,那一个音节发出来,轻飘飘的,触不到牙齿触不到上颚,但这一个字带给我的震撼却不亚于洛丽塔之于亨伯特。
我不是说,他是我的洛丽塔。
这太不合适了。
只是,十七年来这个哥哥的身份都是属于我的,却在这一天,突如其来,有人分走了我的一半位置。
我并没有觉得不开心,没有被冒犯。
只是觉得不可思议。
我也会管别人叫哥。
还是,亲哥哥。
他们去洗手间的时候,我没乱动,站在原地看着他们。
我弟这人,到哪里都能很快就适应,但我不行,我甚至不敢乱碰人家的东西。
我看着他把我弟送过去后又转了回来,吓了我一跳。
我很怕跟他对视,好像看一眼就会被识破秘密。
可我没有秘密。
没有秘密,但还是怕。
他走回来,盯着我看。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心虚,或许因为,我不打招呼地就抢了他的一半世界。
我跟我弟会分享他的爸爸,分享他的家,分享这里的一切。
之前我并不知道他的存在,现在我觉得,他看着我们的眼神,大概是恨不得把我们赶出去。
我站在那里,手心发烫,不敢看他。
“喝水吗?”
他突然开口。
没等我回答,一杯水递了过来。
我愣了一下伸手去接,然后意外发生了。
我没想到那杯水是烫的,他握着被子的把手递过来,我急着去接,结果烫到,没握稳,直接摔在了地上。
滚烫的水洒在脚边,我们俩的拖鞋跟袜子都湿了。
脚面火辣辣的疼,可我慌张得来不及管那么多,只想着蹲下来看看他有没有烫伤。
来到他家的第一天我就闯了祸,还让他受了伤。
爸妈过来问怎么回事,没等我道歉,他先开了口。
“是我不对,”他说,“我不应该拿这么烫的水给他。”
我连连道歉,说明情况。
我弟从洗手间出来,看见地上的水跟摔掉了把手的杯子,疑惑地看着我。
“快看看烫坏没。”我妈紧张地要去查看他的脚,他往后一躲,皱起了眉。
“柏林!”爸爸冷着声音叫他。
这个时候我才知道他的名字。
柏林。
虞柏林吗?
我妈因为他的闪躲有些尴尬,笑着说:“我去找找药膏。”
“在我房间。”他说,“书架第二排,有一个药箱。”
我妈笑得很勉强,路过我的时候,掐了我一把。
她一定在埋怨我,我也埋怨我自己。
我低头道歉,看着他自己坐到沙发上,皱着眉小心翼翼地脱掉了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