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聿柏,其实你没必要压他压得那么狠……我知道你想逼他再上一层。哎,我说你也少抽点,就算明年你就转幕后了,好歹还是要卖脸皮的。”
“小朋友挫挫锐气,吃一堑长一智。”
“现在拿捏在自己手里,才谈挫锐气?我看你才是把路都给他铺得舒舒服服的,舍不得受一点委屈。依我看,你就应该让他去演刘导那个谍战片,摔个大的……哎你干啥!”
他挑了挑眉,动动手腕把烟灰抖落到赵世方鞋子上,把人气得怪叫一声跳起来,嘴里还在碎碎念。不过在杜聿柏面前,连他这种活宝也闹不多起来,何况屋里还有个问题没解决。
“规则现在变得快啊……估计用不了几年,世界马上全是听钱不听艺的了。我知道你急着做资本,只是你真的要引华家进来?那可真是……联合外人打自家人啊。”
“哪有什么自家人不自家人的。”杜聿柏露出一个有些嘲讽的笑容,把烟头丢到地上踩灭。“不是你说的,我舍不得吗。那我就是舍不得了。”
“那您可多注意点吧,我看小昭状态真的不怎么好。你知道的也清楚的,那些个入戏了,出不来的,抑郁啊自杀啊可不是少数。”
“他还没真正入戏呢。”
赵世方叹了口气,摆了摆手,让他快点去草棚里和陈昭谈好了,尽早开工。他们除了要赶明年春天的金羚奖,还得送去欧洲的红樟电影单元。他本来要走了,想想还是有点不放心,找了个石头墩子一屁股坐下原地等着了。
那一边,陈昭听见帘子掀起来的声音,背后的汗毛怵一下竖起来。杜聿柏坐到他面前,双手交叠在桌子上,静静地望了他一会儿。
“陈昭,你看着老师。”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让自己抬起头,直视着杜聿柏的的眼睛,艰涩地开口:“杜老师。”
杜聿柏伸手拉过陈昭,握着他的手:“我不知道你在害怕什么,我也不会问,但是你在北州这边,我就希望你知道,你是生。”
“你是蒋令青的学生,也是他的人鱼。你活在寂静黑暗的死水里,终日见不到阳光与温暖,听到的只有岸上的耻笑,周遭只有腐败的腥气,直到蒋令青投了一粒石子。”
“他告诉你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泥土是干燥的,太阳是炽热的,有花香鸟鸣,还有歌声舞蹈。你知道那是一种感觉,是吗?”
“可是蒋令青给你这一切,只是因为你的这张脸。”
杜聿柏察觉到陈昭的手反过来在握紧,钝钝的指缘扎得他有些生疼。他在推着陈昭,推着他掉进那个角色里,近乎催眠一般地将生的影子投射到他的身上去。
“试一试,试一试吧。老师会抓着你的。”
杜聿柏握紧了陈昭的手……
“小蒋,这真是不好意思,你看人家女知青辛苦……下次,下次咱们一定轮得到你。”队长为难地把一份意见书递到蒋令青手里。他们这一行的知青,已经开始陆陆续续有人归城去了。蒋令青迫不及待地想走,可是名额是有限的,一年也就这么几个,错过了这次不知道又是什么时候。
晚上的时候生过来看书,觉察出蒋令青的苦闷。他站起身来去将窗子关上了,坐在蒋令青身旁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情。生已经脱去了最初的那份瑟缩,他心里现在有安徒生、毛主席,还有普希金的陪伴。
“小蒋老师,你想出去吗?”生抬头看着蒋令青,眨了一下眼睛。“我听说,如果立功了,那上面就可以有机会让你出去。”
他的眼睛湿漉漉的,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的幼兽。蒋令青心里一惊,看着那张煤油灯下面的脸和他记忆中的人鱼重合到一起。他连忙把生推开,慌乱地指着角落的一盆衣服:“哪来的方法立功,别乱想了。衣服帮我拿去洗一下罢。”
其他村民送着自己的孩子来蒋令青这儿上课,学费是肯定没有的,但是隔三差五会送一点吃的东西来。生自己都吃不饱,但他不愿意欠着蒋令青的,硬是要替他扫地洗衣。
他走了以后,蒋令青合上双眼,总觉得心里不宁静,辗转寤寐了好一阵才渐渐睡着。然而他忽然又看见了那张脸,这个美丽的影子缓缓地走到床前,赤裸着身体拥吻自己。蒋令青的身体醒了过来,北州河潮热的湿气渗入了他的每一个毛孔
水里闷得缺氧,于是水里的鱼儿跃出了水面,然而却不慎落在了陆地上。野猫嗅见了腥味,张嘴咬了下去,迸出一滩浆水,落到草丛中,融入了土壤里。
蒋令青猛地睁开双眼,感到下身有一种恶心的粘腻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