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琴僵直脖子望着纹丝不动的蕾丝布帘,直到白卉握着手柄推开轮椅,她的视野才有所变化。
白卉蹲在夏琴身旁仰头:“阿姨,我送您回房间睡觉好不?”夏琴没摇头也没点头,目光呆滞地与她对视。
白卉无奈起身:“我先带你们去卧房吧,等会儿再招呼她。”
钟冉一步三回头,试探性问白卉:“她是阿尔兹海默征吗?什么时候得的?”白卉背对着他俩摇头:“具体时间说不上了,得有七八年了,药也吃了不少,就是不见好。”
她拧开门把:“就这间吧,你们应该…方便一块儿住吧?”
卫舜咧嘴笑道:“方便,方便。”
临走前,白卉貌似随意地交待:“阿姨精神不正常,而且怕下雨,晚上要是有啥动静,你俩不用慌张。”
钟冉和卫舜面面相觑,目送白卉关门离开。
两人整理了一会儿背包,卫舜捧着洗漱用具:“是我先洗还是你先?”
余光瞥见衣柜旁微微露出的鞋尖,钟冉说:“你先去吧,我等你弄完再去。”
厕所水声哗响,钟冉走到衣柜旁,果然看见靠在侧面的佟曼娇:“你来了?不见见你女儿吗?”
佟曼娇讽刺地歪嘴:“也不知卉子和谁学的这么败家,才几年时间,丰厚的家底就被败成了这样。还有那白老头的大老婆,居然疯成这样,真让人唏嘘。”
钟冉四处探看:“白老板呢?”
佟曼娇表情轻松:“不知道,谁管他啊?这些年老黏着我,活着黏死了也黏,他消失我才感觉身体舒畅些。”
钟冉挑眉:“也许人家对你倾注了真感情呢?”
佟曼娇娇笑一声:“小妹妹,真感情在这名利场太难得了,更何况是个沉浮多年的老男人。”她手指纠缠发梢,“最多是见色起意,就算我死了,那也是鬼中拔尖儿。”
钟冉不再搭话,垂头看向手心。
没有金块也没有其他,应该还未彻底消失。
墙上挂钟嘀嗒旋动,每一秒都是无法回溯的流逝;时针和分针最终在12集合,秒针渐渐靠近二者。
嗒、嗒、嗒…
钟冉翻了个身,恰好与卫舜对视。
“睡不着吗?”
“嗯…嘘──”
钟冉竖起食指,眼珠斜向外上。彼此静默许久,她轻声开口:“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卫舜皱眉:“好像…下雨了?”
窗外雨点绿叶,顺着叶尖砸入水洼,声音比指针敲得密集,渐渐掩盖了时间的低语。
钟冉定定望着他:“你再听。”
卫舜无意识屏息,尽量将雨声分离。突然,他抬眸看回钟冉,眼神带着点不确定:“有人在说话?”
确切来讲不是说话,更像扯着撕裂的喉咙,发出似哭似笑的叫骂声。那声音在雨里断断续续,却正因它的隐蔽,使得沙哑的嗓音愈发诡秘──
“…当年死乞白赖地求我稀罕你,翻身便寻了下扇儿…”
“你这狗东西,几十年感情挫成灰还攥手里,生怕被揭开你腌臜的面皮!”
“看这宅子空荡荡,妻儿惨死笑兮兮,活该你成轱辘棒子,活该你下阿鼻地狱…”
“哈哈哈哈哈…看看你那魂儿画儿的脏脸,哭得鼻涕都垂进嘴里…”
声声控诉声声凄厉,钟冉没由来一阵瑟缩。卫舜覆上她抓枕头的手,低声询问:“要不我们去看看?”
钟冉犹豫几秒,缓缓点头。
随着房门推开,房外雨声和叫骂声同时变大。卫舜不敢开灯惊动别人,只牵着钟冉摸黑循声。
“死──啊!哈哈哈哈…管你家财万贯,管你左拥右抱,死啊!哈哈哈哈哈…”
卫舜被骇人的大笑惊得手中一紧,几乎忘了拐弯看路,钟冉连忙拉住他,无声地指指墙后。
指尖所指处,正是夏琴看电视的地方。那儿窗户大开,冷风将暖气驱散,蕾丝布帘如鬼魅晃动。若不仔细辨认,黢黑的夜里容易看得人手脚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