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冉深吸口气,然后重重呼出,肩膀随呼吸陡然下坠。
她扯了丝冷笑,手往男生的书山一推,两摞书哗哗哗落了一地:“书搬完了?有时间学狗叫不如快点搬书。”
钟冉气人效果超群,这回换男生七窍生烟,他扯嗓子开始骂人,钟冉还没搭理,他倒先把脖子气粗了。
卫舜抱胳膊围观精彩的变脸,觉得钟冉真是越看越可爱,气也气得可爱。
男生骂不出效果,立马去钟冉要搬的位置动手,后领却被人拉住。
裴元易站他身后,精瘦的胳膊倒不算文弱,把男生拽得直踉跄:“想跟女生动手?”
男生眼圈气红:“她先动手的!”
“但是你先动嘴的。”裴元易说,“怎么?嘴撅上老鼠夹了?脚跳得这么欢?”
男生还想反驳,班主任又进了教室,他衡量再三,暗暗吃下了哑巴亏。
裴元易走去钟冉的位置,帮她搬起一摞:“别跟他计较,他肯定嫉妒你比他瘦。”
钟冉扑哧一笑,又习惯性收敛笑容,从他手中捞来书本,先前未气红的脸,此时红到了耳稍:“我来吧,我抱得起…”
嘿!钟冉这人,是把他摁醋海里扑腾呢!
卫舜使劲搓揉自己的脸,觉得此时不比那男生好看多少,要不是隔了数年时空,他肯定比妒妇还能阴阳怪气地拿话刺裴元易。
正琢磨怎么删除记忆,突然一声车喇叭打乱他的思绪。
卫舜转头,救护车灯刺眼,一长一短的鸣笛呼啸奔来。
他发现自己正杵马路中央,本能地往路边跨去,救护车穿过脚踝,堪堪停在道旁。
卫舜环顾四周,忽然觉得这深浅意识都有点针对他,刚展示完裴元易的好,就把他干过最坏的事拿来摁头观看了。
卫舜和钟冉隔了条马路,同时隔着的还有五年前的自己。
他听不见他们说的什么,但心里门清,这是陈灵灵去世的夜晚。
深意识能困人的,都是让钟冉难过、伤心的记忆,就如刚才,即使裴元易让人解气,但被孤立误解的落寞,卫舜都看得清楚。
他那次,大概是真伤到她了。
卫舜没上前,因为他闭不了自己的嘴,更堵不住钟冉的耳,这场记忆重现已经够受了,他不想再附加折磨。
他曾偶尔庆幸,若不是怀疑,也许钟冉就是他擦肩的过客,世事缘法大抵如此,总伴随躲不过的矛盾纠结,两股平行绳索才能系在一处。
但如今,他看见钟冉蹲地偷抹眼泪的模样,后悔吞没了庆幸。
若他多点信任和耐心,钟冉或许不会这样难过。
他最不想看她难过。
卫舜突觉疲惫万分,手捂上双眼,深深叹了口气。
再度睁眼时,他来到一片陌生的黑夜。别墅群灯火零星,路灯更是昏黄黯淡,照得树影深长。
卫舜下意识寻找钟冉,甫一回头,钟冉就拎塑料袋,步履沉重地走向别墅。她的手揣进兜里,指尖紧握手机,夏日的热汗闷湿发脚,蜿蜒贴上脸颊。
卫舜不太记得起这是何时,只好跟随钟冉接近别墅,还没进门,卫舜就觉察到古怪。
门怎么没关?
尽管知道已经过去,卫舜心仍跳得极快,而钟冉比他还慌,与一只鹦鹉对视半秒后,她狂奔进了卧室。
卫舜僵在房门口,手指微微发凉。
钟冉抱着尸体哭得撕心裂肺,他从没见过长大后的人还能哭成孩童模样,两腿蹬地,脖子抻长,两排细牙张得老大,从喉咙迸发能撕碎声带的哭喊。
卫舜像被什么堵住肺管,鼻息几乎停滞。
是那群人,他们一直想抓钟冉,甚至不惜以杀人为代价,原来钟冉的不告而别,竟是为了不连累他。
卫舜无意识往摸胸口摸,他感觉心脏被荆棘填满,一根根刺戳得他疼痛不已。
钟冉哭够了,用满是血渍的袖口擦干眼泪,脸被血糊上,红一块白一块的污浊,只剩眼神依旧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