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年纪大,尽管原本身高不赖,但此时背部微弓,银须贴紧头顶,在卫舜视角下,俨然已是个老头子。
卫舜放轻语气:“爸,我有事要问你。”
卫巍松试图挺起背部,但人不得不服老,此时想与卫舜对视,他必须抬高双眉,皮肤压出厚厚褶皱。
卫舜感觉视线就夹在褶子里,半分动弹不得,直到卫巍松肩部松懈,认命似的开大房门:“你进来吧。”
空间烟味弥散,卫舜看见烟灰缸还躺着零星烟头,看来他今天没少抽。
卫巍松背对他,手撑着桌面,将架在烟灰缸边未燃尽的烟夹起,深吸两口吐出,卫舜只能瞧见冒烟的后脑勺。
卫巍松说:“想问什么就问。”
“需要我问吗?你应该知道我的疑惑。”
卫巍松没说话,烟头在烟灰缸边沿轻敲,白屑飘入缸底积水。
卫舜上前一步:“你还不打算说吗?”
卫巍松转头:“我能有什么好说的?只是我以前在边防部队,见识过那群人的手段,想警告你离远点而已。”
说完他又拿后脑勺对人,香烟袅袅中,活像尊没烟孔的香炉,鳞次栉比的发丝就是雕花失败的刻纹。
卫舜快步逼近,卫巍松转身正对上他伸出的手,一边一只将领口揪起:“爸!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他指向窗户,“闻瑶刚才来找我,但我告诉你,她可能死了!她可能是死人你知道吗!!”
“死人”这字眼明显刺激不轻,卫巍松面露惊惧,香烟几近被夹断。
卫舜语气越发激烈:“他们已经开始不择手段地行动了,你还要龟缩到什么时候?!你不说,这事根本无从解决!你我都得等死!”
卫巍松脖子勒红,唾沫吞咽极慢,血丝网住发黄的眼白,就剩眼珠在其中飘摇不定。
卫舜恨恨松手,情绪陡然爆发让他胸闷气促,深吸几口气才缓和下来。
卫巍松折断香烟,滚烫的烟头灼烧指腹,他在疼痛中找回冷静,哑嗓子开口:“你真想知道吗?我觉得,你不适合知道。”
听他语气似乎是泼天狗血的开端,而且跟自己十分有关,卫舜徒手抹了把脸:“别用这种眼神,总不会是我不是你亲儿子之类的吧?”
卫巍松短暂一笑:“你猜得对,你只算我半个亲生儿子。”
“…半个亲生?你什么意思?”
卫巍松对卫舜难以言表的神情早有预料,语气端得四平八稳:“你的身体或许是,但你的灵魂…我不敢确定。”
他探出食指,指尖隔空从卫舜头顶挪向脚底,“不知你,该算人算鬼。”
裴元易窝回自己别墅,这里是他对外宣称的家,无兄弟姊妹,父母常年外出,他自主打理生活,是个有钱的留守儿童。
此时,向来冷清的别墅,在电视闹哄哄的台词声中,伏匿了许多双眼睛。
裴元易十指反复纠结分离,耳边回响徐寅三离开前的话语。
──“她会回来找你的,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让你往她婶婶面前溜圈?”
──“那丫头聪明,没落进她叔叔的陷阱,但我棋留后手,她每胜一步,就离陷阱更近一步。”
──“年轻人,别想着跟老滑头斗。”
裴元易手心又湿又冷,乱毛线似的脑子找不到线头,连胡七乱八的杂念都没,视线紧跟演员手里那杯冷饮,随气泡上升下沉。
她会来找你的…
找你算账,从此互为仇敌。
这念头从心底萌芽,逐渐攀上喉咙,裴元易感觉自己失去了呼吸能力,慢慢将手指插.入发间。
对于卫巍松的回答,卫舜始料未及。
亲不亲生的狗血戏码他不是很困扰,就算现实见得少,电视也早早灌输了相关画面,亲戚又从小爱开“你是捡来的”玩笑,真出现了,他不太可能像电视那样歇斯底里。
但把狗血硬生生掰成灵异,他就很难接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