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人呢?”
“楼顶呢,赶紧来吧,我怕他跳下去,不敢下楼给你开门。”
大朱不换鞋,泥脚印融成一滩水黄,自玄关串至楼顶,推顶门,大片风刀夹雪扑面,比他得知黄姗死亡的那晚还要激烈。
但风声却并不咆哮,而是安静地,拿钝刀子,一点点锉人心肺。
陶勇眉梢落成雪白,指远方:“那里。”
大朱放眼望,天地扑簌簌落雪,围栏边立着一人,不知站了多久,已经和地底的白融成一片。
大朱吸鼻涕:“那…他就一直这样?”
陶勇摇头:“前些天更可怕点,如今还能说句话。”
“说了什么?”
“就重复一句,没了没了,什么都没了…跟入魔障似的。他四天不吃东西,只能捏鼻子灌糖水,脸颊凹得像坑,忒深,我瞅着都心疼。”
大朱感觉事情不妙,跨大步上前,横亘着半臂风雪,他眯眼:“卫舜啊?”
卫舜怔怔转头,大朱竟看出一丝迷茫。
大朱拍他肩膀:“回屋里坐坐吧,干站着也没用。”他低头,努力压抑叹息,“回去吧,啊?”
卫舜缓缓摇头,语调呆板:“回不去了…我什么都没了…”
大朱从未见过他这样,哪怕杀得浑身浴血,哪怕亲手埋兄弟尸骨,他也不过沉眉红眼,至少能落几滴泪发.泄心酸。
大朱摸他后脑:“哭出来也没事的,我们都在这里。”
陶勇眼圈又热又红,转身抹泪,手机蓦然震动,他接通电话:“喂?”
“喂陶先生吗?这边搜救队的。”
陶勇扬声:“是不是有啥好消息了?”
大朱转头,卫舜缓慢扭脖子,陶勇听着听着,嘴唇抿得极薄,手指颤抖:“你们…!”他余光扫过卫舜,压低声音,“你们再搜搜啊!那肯定是有的啊!”
“没有啊陶先生,李先生亲自带咱们去的,连流沙都没发现,更别说尸体了。”
“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我们也没办法了,要不您征集线下志愿者吧,上回有个横穿腾格里失踪的,就是靠志愿者搜的。但这么些天,按您说的啥也没带,那…八成生还几率很小。”
陶勇慢慢挪手机,按挂断。
他不知该怎么开口,隔着密匝匝的雪帘子,卫舜嘴角扯了扯,拂开大朱的手往屋里走。
大朱快步跟上,陶勇也紧随他身后,哪知卫舜一进屋子,便甩手锁紧了门。
冰碴儿往脖子里灌,面肌冻得哆嗦,这并不是最让人恐慌的,最慌的是,风声渐起咆哮,压根听不见屋内动静。
陶勇拽把手:“卫舜!卫舜啊!还有希望有希望!你别乱来啊!卫舜…”
大朱摁住他的手:“你听。”
陶勇松门把,门把哐当躺横。他凝神,从萧瑟风吼中听见哭声,隐隐绰绰,似地底刮来的孤魂嚎啕,是堕入永恒黑夜的悲鸣。
哭声持续良久,门后的人像要将毕生泪水挥霍干净。
大朱摇头:“让他哭吧,也许哭完,会好的……都会好的。”
一切果真好了起来。
第二日天晴,积雪没能堆积便融化。卫舜两眼淤肿,下楼时,骨瘦形销的架子撑不起大衣,袖口裤管嚯嚯鼓风。
昨晚大朱没来得及细看,卫舜如今是真没人样了。眼球攀满血丝,如枝如藤,眼底落一片青灰,像浸润湿意的黑泥巴土,胡茬比野草还蓬勃。
整张脸久未打理,荒野一般,疯狂而颓丧。
陶勇静默盯了会儿,没敢出声,大朱先开口:“吃早饭吗?想吃什么我给你煮。”
卫舜点头:“面条吧。”
大朱去厨房,仔细切肉丝青菜,还卧了俩溏心蛋。卫舜没辜负他的心思,三两下吃完了面,擦嘴:“中午吃什么?”
他腰杆挺得笔直,仿佛问的不是吃饭,是家国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