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归_作者:林子律(127)

2020-06-07 林子律

昔时他要留住贺兰明月,但没有付诸行动就把人弄丢,连烟紫玉都差点没握住。如今他想找回贺兰明月,也已经太迟了。

半晌,高景头也不回地朝寝阁内走去:“这是明月的孩子,也是孤的。此事孤心意已决,以后谁都莫要再提了!”

雕花的门戛然合拢,阿芒跪在原地,抬起头时泪流了满面。

中秋过后,杨芙蕖不慎跌了一跤,腹中绞痛,立刻被架上了床榻,她经历了几乎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的惨烈。

闷热产房内传来她挣扎的哭喊和接生婆婆不停的劝慰,门外站了半宿的高景红着眼眶不动,手里捏着那枚烟紫玉的耳环。他反复地低头看,不时握紧又松开,尖锐的耳钩将手掌刮伤了也不在意。

直到天亮高景按时去上朝,还没听到婴孩嘹亮的啼哭。他走得匆忙,带着整夜未眠的倦容,听奏表也听得心不在焉,好似随时要倒下。

甫一散朝,他就看见已在太极殿外等了半晌的青草。

他走过去,不动声色又在袖子里握住那枚耳环在取回它前,燕山雪是高景唯一能获得安心感的东西,现在耳环更小更好携带,就寸步不离了瞪着通红的眼睛瞪向青草,尽量平静道:“来这儿做什么?”

青草急急道:“还没……没生出来,刚才见红了,御医怕……怕……”

话没说完,高景脸色一变,径直甩开他快步走向东宫。

他人生前十八年少有这么狼狈的时刻,一颗心狂跳不止,不敢张口说话,怕即刻就会跳出喉咙,呕出一摊血红。高景几乎是一路小跑回的东宫,他彻底丢掉了端庄持重的礼仪,喘着气停在那扇门前。

接着产婆焦急地走出来,开口便是:“殿下,娘娘她”

几乎在她说话的同一时刻,房内一声婴啼,所有人俱是愣在了当场。

高景掐着自己的手心,积压在胸口那口浊气缓缓吐了出来。

他问:“今天是什么日子?”

景明十八年九月初一,杨芙蕖诞下一个女婴,天生肤白如雪,一双眼瞳却是极深的黑色,初次沐浴后便能见秀丽轮廓。皇帝大喜,赐名“思”,大赦天下。

皇后问高景的意思,高景道:“就叫思婵吧。”

独孤氏抿嘴一笑:“是夏蝉的蝉么?秋日思夏蝉,也别有一抹风情。”

高景直视她的眼睛,等待对方笑意渐渐消失,才认真道:“思婵,婵娟的婵。”

皇后的表情僵住,愤然离去。

而东宫与北殿的这点冲突并不被皇帝放在心上,他的病仿佛因为思婵降生而有所好转,能够自己上朝了。

皇帝的第一道谕旨便是调遣已经闲着多年的临海王亲军,守住淮河一线。

虽还未给封号,但这第一个皇孙辈也带给了北宁全境福气:一个月后南楚李岐病逝,李琰与李环立刻因为国主的位置撕破了脸,还未等来北宁铁骑,先自己打了个天翻地覆,临海军顺势南下,驻军江都。

三个月后的新年,临海与中军组成的军队大胜。

渡江围城一役中李琰战死,李环奉上国玺,彻底归顺了北宁,境内依照北方制度改为州郡。江宁改称润州府,李氏一族被永远困在了故乡,从此南楚只剩下一个潦草的名字指代曾经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的江南。

至此,南北一统,天下称宁。

大军凯旋时,又一年的上元佳节,高景端坐在东侧首席,望向当中披甲抱盔的青年,颀长身形,笑意张扬:“臣,临海王世子宇文华叩见陛下万岁、皇后千岁。”

皇帝并不介意宇文华的气势逼人:“赐座。”

青年落座,绕过舞姬翩翩衣摆,一双深邃的眼突然直勾勾地锁住了高景。四目相对的一刻,宇文华端起酒杯朝他一举。

高景没理他,默不作声收回目光。

他疲倦于从别人身上找明月的影子了。起先看见个相似的背影便会出神,如今这宇文华与明月的年纪、塞北三卫后裔的出身乃至于源自鲜卑的白肤深目都像,被他这样望着,高景反而尴尬极了。

他疲倦地承认,对他而言明月确实独一无二。

谁也不是他,谁也取代不了他。

这一年的元夕皓月当空,乾坤殿内还是一如往年歌舞升平。旧人去了,新人又来了,高景坐在当中,做什么都没有心情,难得偷闲般想一想贺兰明月却被“再也不能见他”的痛苦折磨得疲惫不堪。

他从未妄想还能再见到贺兰明月,亦不知道同一时刻的千里之外,自己满心怀念的人有一瞬也在记挂着他。

阑珊梦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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