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叔……!”贺兰明月疯了一般要掉头,唐非衣横刀抵在他后背骂道:
“别冲动!你现在回去岂不辜负了他!”
他被唐非衣带着强行冲出山谷,横亘在黄沙之上似是而非的宛如烽火狼烟。
有什么声音悠远传来:“长河落日孤城闭,陇城三更……角声起。家书一纸墨未凝,北风着我……战时衣!”
血腥更甚,歌亦不绝。
“扬鞭绝尘断天涯,金戈铁马不曾惧!……”
“杀!”
“魂魄……魂魄何年归故里?……”
“追上去,他们跑不远!”
“……羌管悠悠,月、已、西。”(*
从大火中逐渐显现出来人群,贺兰明月脸上热汗仍在,听见遥遥地花穆声音传入耳郭:
“陛下!臣此举属实无可奈何,您若趁早投降,不仅圣上保您平安也好挽救无辜性命!臣家人在圣上掌握之中,只好先得罪了!”
只稍暂停,随着人群黑压压地走出山谷,领头那人横过一把长枪,身侧几具焦黑躯体滚落下马。花穆举起那杆枪,贺兰明月认出那是李辞渊的东西,顿时目眦欲裂,急火攻心,呕出一口红血!
唐非衣急道:“没事吧!”
原本雪亮的枪头沾满黏稠血液,飞霜在贺兰明月怀中忽然哀鸣数声,仿佛有所感知。
花穆唏嘘道:“陛下!您认得此物啊,振威将军已然马革裹尸,您此刻归降,他还能捞得个护主有功的好名声,您若执意而为……所有英灵都成了反贼啊!”
“放你妈的屁!”贺兰明月怒喝。
他喉头腥甜,不顾唐非衣再三劝阻,长剑一甩冲向敌阵。
那厢陇右军训练有素,箭阵盾牌原地而起,唐非衣暗道不好,高声喊:“白城众人随我跟上!”
巾帼英雄们纷纷调转马头,甚至留下的银州精锐也不顾一切,被花穆的话彻底激怒。羽箭齐发,在贺兰明月身边为他杀出一条路来。
“虚伪小人……”贺兰理智尽失,剑刃劈开劲风逆光疾驰,清啸中暗藏血气,“我杀了你,杀了你!”
花穆大手一挥,陇右精锐尽出与白城众杀在一处,唐非衣足尖轻点旋身落在贺兰明月马鞍之后,按住他侧腰保持平衡:“护你开路!”
从出走起就压抑在心中的不安在那场火烧起时再难隐忍,彻底爆发,面上、手上细小伤口他都可以置若罔闻。燕山雪被他毫无章法地舞出残影,铁弓乱砸,断肢横飞,贺兰呼吸愈重,但满腔热血好似永远不会凝固。
身后唐非衣长刀左右劈砍,贺兰明月分不清身上有多少人的血,眼中只有一个目标
花穆!
咫尺之地,身前以无数血肉铺开黄沙道,那陇城军督胆战心惊地看向贺兰明月。他宛如血神从荒原中走来,一双浅灰眼瞳此刻映出灿烂天光。
可他分明是逆光的。
“来人,来人!保护将军”副将扯着嗓子喊到一半,一把青龙长刀将他当胸挑破,身躯如同残破沙袋,径直被挑落在地!
冲锋在前未曾想到他们还敢返回,花穆本能地想逃,他横起那把长枪正要挡住贺兰明月,斜刺里那把铁弓杀出,横扫过身侧支援者,弓弦被枪尖立时隔断,可贺兰明月不管不顾受伤手臂往回一收,内劲夹杂真气朝那枪杆一击!
花穆虎口裂开,长枪应声而落时被唐非衣伸长手臂勾了回去。
他愕然睁着眼睛。
“西军魂魄便在贺兰氏身上,我不死,西军不灭。”那青年剑刃破开了最后一阵西风,“我说过,我必杀你!”
喉咙一凉,这就是花穆最后的知觉了。
头颅未曾落地便由贺兰明月长剑一挑抛向身侧白城一人,那女将接住后默契颔首,将花穆头颅挂上旗帜举得更高,喝道:“尔等还不速速归降!”
天光大亮,日出东方时,一弯细细的娥眉月尚未落下。
群龙无首的混战场面接近尾声,前方被林商护着返回的李却霜大哭出来。贺兰明月抱住了唐非衣递过来的那杆长枪,泪流满面。
魂魄何年归故里?
羌管悠悠月已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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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分化用《渔家傲秋思》
第72章 此夜曲中闻折柳(一)
风烟俱净,飞霜挣扎着从贺兰明月怀中脱身,扇着半截翅膀要去衔长枪上的穗子。
他低声道一句“别闹”,把飞霜重新按回去。修长手指全被血染红了,他抚摸过长枪上篆刻枪铭四字,内心震动不已。
李辞渊的枪名为“一人孤军”。
他以前没问过,也没在意过。
贺兰明月抱着那把枪独自坐了很久,直到有人前来告知已经整军完毕随时可以出发,他才撑着自己站起来,浑身伤口经由牵动有些开裂了,血污或新或旧,把本就不甚崭新的衣服弄得愈发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