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什么情况?”他哑声问段六,抱着哀鸣不已的飞霜。
段六眼眶也通红:“随将军去了的人中有八人生还,但伤得极重,白城的女将们在替他们诊治……二当家,你杀了花穆,他带来的陇右军中有两百人投降我们,剩下一个副将领军……还要再追。”
贺兰明月提着长枪往前方走:“那就让他们追,来一个我杀一个……来十个,就杀光!”
李辞渊没了,所有人都避着贺兰明月,倒不是不愿安慰他,对贺兰而言李辞渊于他的付出与父兄无异,对其他人而言李辞渊更是这支队伍的擎天之柱。
整片天空都倾塌了,但谁也没时间哀悼。
段六见他言语间已然快失去思考,欲言又止,低声说了句是转身走了。贺兰明月尚在应激状态中不能自拔,仿佛失聪失语再没指示,跌跌撞撞地牵过马,把李辞渊的长枪挂在侧边就要上去。
左臂因为他莽撞的动作突然剧烈抽搐,斜上方有人道:“你手臂再不包扎就没救了。”
贺兰明月浑浑噩噩地抬起头,高景斜靠在马鞍上,俯身一只手握住了他:“先去找人涂药好么?我们离沧州雪关已经很近了,别慌。”
贺兰明月不语。
“先给你涂药,好么?”高景放轻声音又说了一次。
这次说得慢了保证他能听进去,高景沉默半晌后终于见贺兰明月愣着点了点头,立刻朝阿芒使了个眼色。她拿出几个小瓶上前,没说话也没贸然打扰贺兰,小心翼翼托起手臂替他上了药。
先包扎好裂开箭伤,阿芒又处理了他手臂、颈侧不少细小伤口:“这样就可以了,身上没有太严重的地方,待到安顿下来再仔细看看……条件简陋,只能如此。”
贺兰明月张了张嘴,阿芒忙道:“不必说话,这些本是我该为你做的。前路迢迢,你一定要好生照顾自己!”
他目光移到高景脸上,与他对视后,高景不知还能如何,试探着朝他再次伸了伸手:“你要和我一起吗?”
贺兰明月握住他,那双一贯冰凉的手竟然很温暖。
又再休整片刻,这才缓慢向东北方前进。
追兵比他们速度更快,贺兰明月一开始还不觉累,伤口疼痛不多时便麻木了,紧接着便是无法言说的疲倦。偏生有人追赶,他单手驭马还想奔向后方,这次唐非衣说什么不肯了,与段六合力制住了他。
好在精锐折损大半的陇右军再耗不起,黄沙古道,立刻便是能逃出生天。
天地一线上逐渐看见了巍峨雄关,但还未抵达,一大群人整肃而至。
疲倦立刻消散殆尽,贺兰明月望向前方,不可置信道:“这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刚出龙潭又入虎穴吗?
高景皱眉:“陇右军还留有后手?”
贺兰明月摇摇头:“不知是敌是友。”可自行上前总是冒险。他一挥手,停止行军的号令层层传递到后方。严阵以待许久后,终于看清靠近他们的人马了。
玄色甲胄形成黑云压城之势,最前方缓慢打出一面旗帜:
黑底白纹,印龟蛇相交玄武之相。
为首一人隔着遥远距离抢先收起兵刃,做了一个手势,身后立刻冲出两股装备精良的骑兵如劲风疾电般袭向混乱战局。
贺兰明月大骇,刚要勒马却见那玄甲之人唐刀斩向竟是陇右军。
玄甲仿佛在北宁内部有某种信号,能够叫人一眼辨认。与此同时,敌方也是大吃一惊,幸存副将奋力拼杀间声音都变了调:“是北庭、北庭军!你们疯了吗?!擅自越界,攻击同僚……你们”
厮杀间,余下的玄甲纷沓而至,为首那人脱了头盔后翻身下马单膝跪倒,手中长剑横举,对着的竟是高景:“下臣沧州司马、北庭玄武营统帅丁佐,救驾来迟!”
高景默不作声,他又道:“请陛下随臣过沧州!”
又来一个?
可他们的确在和陇右军“自相残杀”不死不休。
贺兰明月略一颔首,高景沉声道:“雪关离此地还有数十里远,你难道不知擅自越界还带着兵将是死罪一条吗?”
丁佐朗声答道:“今晨接到战报,发现事发地点就在北庭与陇右交界处不远。起先以为柔然乘机南下,便率军驻扎雪关观望至两个时辰前,后探子回报,紫微城所说废帝起事原是在西北一带,臣不敢掉以轻心,特殊时期越界,想必陛下不会治罪。”
高景冷道:“看来你是想捡个漏,抓朕回去向高泓邀功了?”
“不敢。”丁佐道,“臣来接陛下前往平城。”
高景面上错愕,贺兰明月蹙眉道:“什么平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