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锁房间门的时候,她瞟了他一眼,依然是原先的姿势,只是口罩又被拿了,挂在一边耳朵下。
楼下传来爸爸的大嗓门,还有男人的吆喝声,为了庆祝她考上S大,今天家里搞全羊宴,请远亲近邻来喝喜酒,浩浩荡荡不知道来了多少批人。
偶尔一两个客人跑上来躲清静,倒也不稀奇。
她一边走一边寻思,路过梳妆台,被自己给吓了一跳。
灰不溜秋的抹布T恤,黑得发亮的皮肤,因为腿伤,三天不洗,已经结块的鸟窝油头,最引以为傲的一双眼,一摸,还摸出了眼屎!
她马上转身,去衣柜找换洗的衣服,哼哧哼哧进了自己的卫生间。
九里青人杰地灵,不能让她砸了招牌。
头发刚吹半干,顾淑娟敲门了,看见女儿湿着头,脚下生风就进卫生间拿吹风筒,嘴里抱怨着怎么不知道叫她上来帮忙。
她让顾之意横躺在床上,插上吹风筒的电源线。
“你爸来了个老熟人,在下面喝酒,我不给你端饭上来吃了,吹好头发,你下去好好打个招呼,叫连叔。”
她应下了,“哥哥走了吗?”
头稍稍一转,大厅外安安静静的。
“走了,你二哥回北京,顺道送老三回学校。”
母女两个一起下楼,顾淑娟搀扶着她,没走几步,顾淑娟又发愁了。
“这腿什么时候能好,我看一个月都好不了,人家军训结束,开始上课了,你腿还不好,追得上功课才怪,都是你爸,非得拉着你上山,还嫌你晒得不够黑……”
顾之意连忙打断她,“妈,你说的这个客人,为什么来那么晚啊?”
“他是个大忙人,轻易见不到,能抽出时间来就不错了。”顾淑娟顿了顿,声儿就小了,“老三说,还以为他会带保镖过来呢。”
顾之意脑袋闪过那个黑口罩,眼睛登时定在她妈脸上,“是明星吗?”
顾淑娟嗔道:“哪来的明星,你爸能认识什么明星,以前你爸从部队出来,救过他一次,后来你爸开厂,被人骗了,他给你爸救急,你爸后来连本带利还给他了,两人一直有联系,这一次你上大学,你爸高兴,才打电话给他了。”
她贴近顾之意,手加了些力道,刻意压低声音,“S市的首富,网上查得到的,白天人家可怎么来。”
顾淑娟这煞有其事的,把顾之意彻底给唬住了,首富有多少钱她不知道,但必定神通广大。
“天黑才敢来么?”
顾淑娟:“散席了才来,带了司机和他儿子。”
顾之意微顿,手指尖在木栏杆上轻轻一刮,问:“我哥他们上大学的时候没叫吗?”
顾淑娟头一甩,“啧”一声,“叫什么叫,你大哥上大学就请你大伯来吃了顿饭,你二哥上大学,杀了一头羊,老三多厉害,市状元,就杀了三头,到你了,你看看今天,杀了快二十头羊。”
顾之意抿着嘴笑,唇下一个小梨涡,若隐若现。
“要不都说你爸最疼你,晚上睡觉,想到你要去上大学,还抹眼泪。”
顾之意胸口一堵。
“妈,又来……”
老爸顶天立地,她听不得他抹眼泪这种话。
这个当口,顾淑娟突然一个激灵,甩开她的胳膊,“完了!我没关火!”
顾之意看着她妈火急火燎的背影,又是好笑又是心疼。
外头蛙叫声此起彼伏,一楼灯火通明,还未下到最后一个楼梯拐角,皮肤就感觉到凉爽,家里来了贵客,大厅空调开得很足。
就算妈妈烧了锅,半晌了,也没听到老爸奚落她。
要放平时,老爸又要说那一句话了:没有我,就你那个基因,小孩连小学都毕不了业。
磨磨蹭蹭快到一楼了,她隐约听见窗外有男人在说话。
“廖叔,你喝酒了,车钥匙给我吧。”
她听出来了,是黑口罩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