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湄的一生好像一场梦,一场阳光下的纷飞大雪。美丽脆弱,离去时也了无痕迹。也许再过几十年,只有段慕鸿和谢妙华还会记得,这世上曾经有过这样一个善良美好的女孩子,名叫孟若湄,是乐安孟举人家的长女。三岁丧母,十四岁出嫁,十八岁因为难产早逝。
她的一生并不美好,甚至可以说是充满了苦难。可她一直都乐呵呵的,自己都那么苦了,却还想着帮段慕鸿分忧。
段慕鸿眼看着若湄的棺椁沉入地下,一如十多年前,她眼看着父亲,兄长的棺椁被人撒上黄土。她心里忽然涌起了无尽的苍凉。
忽然间身后拥过来一个坚实的臂膀,一把将她扶住了,甚至还有些将她护在怀里的意思。段慕鸿仰起脸一看,傅行简正低着头,神情严肃的注视着她。那俊朗的年轻男人轻声道:“想哭就哭出来吧,哭出来,心里会舒服一些。”
段慕鸿回头望向那最后一捧落在棺椁上的黄土,眼泪终于不受控制的落了下来。
将若湄入葬后,段慕鸿走在一群仆人后面蹒跚着下了山。傅行简主动留下等着她一块儿走。段慕鸿心如乱麻,也懒得拒绝他。傅行简倒是规规矩矩的,两个人就这么沉默着并肩而行。这种善解人意的陪伴勉强抚去了一些段慕鸿心里的悲哀,她由衷的感谢傅行简没有在这个时候继续对她进行纠缠。
一回到金龙寺段慕鸿就看见一群小和尚正聚集在若湄的灵堂外低声说这些什么。她有些不快,便走上前去轻轻咳了两声。小和尚们吓了一跳,立刻便散开了。段慕鸿看了一眼人群中,原来是一个小和尚手里拿着一个黑绸布的包裹,正呆呆地望着她。一见段慕鸿回来了,小和尚连忙走上前来道:“段施主,敢问这是您的东西吗?小僧方才从灵堂后面的桌子下捡到的。”
像是怕段慕鸿误会了自己似的,小和尚赶紧解释道:“师父看段施主已经扶灵去墓地了,就让小僧把这座佛殿整理出来,小僧真的只是随便在后面的桌子底下一扫,便找到了这个。”
“阿弥陀佛,小师父,我不怪你。”段慕鸿低声说。她觉得这绸布有些眼熟,像是丹青的东西。便打开了包袱一看,原来是一大包衣物之类的物品——原本是打算用来给孟若湄放在棺材里陪葬的,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棺椁里放不下了吗?
煞那间,一个令人震惊的想法击中了段慕鸿的心脏。手里的包袱“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她转身冲出大殿,径直走向丹青的屋子。果不其然,在丹青屋子里那张被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床上,枕头下面段慕鸿找到了一张简单的字条:少爷,我去陪若湄了。这辈子遇上她,是我这一辈子经历的最好的事。
突然消失的丹青,放在屋子里的字条,还有那本应放在棺材里,最后却被取出来的衣物·······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了一个残酷却无比确切的答案······
段慕鸿抬起头,眼泪吧嗒一声溅落在丹青屋子里的小桌上。
“丹青啊·······” 春风又绿河畔柳, 燕子争鸣处处闻。一眨眼间,春天已经步入了尾声。距离孟若湄下葬,也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
段慕鸿走进布庄店门, 随手递给店里的大伙计一张裹在薄纸里的煎饼, 口中说道:“早上来开门辛苦了, 给你个煎饼吃。”大伙计眉开眼笑,千恩万谢的走到一旁吃早饭去了。段慕鸿则穿过店堂, 走进柜台, 最后一掀帘子进了店铺的后房。在一张太师椅上坐下,她仰起头面无表情的注视着紧跟着她走进来的小余闲。
“查的怎么样了?”段慕鸿问。“那老虔婆究竟跟段百山叶云仙有没有联系?”
小余闲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有些赖皮赖脸的嬉笑道:”段爷, 您都给别人带煎饼了, 我这帮您跑腿跑了大半个月,都没个煎饼吃········说不过去罢?“
段慕鸿哼了一声,一只放在太师椅扶手上的手已经轻轻一捻,接着一小块银锭就如同一颗灵巧的小飞镖似的,嗖的一下从她手中飞出, 落进小余闲的手里去了。小余闲慌忙接住,又用两根指头将那银锭捏着放进嘴里咬了咬, 最后抬起头来对着段慕鸿眉开眼笑, 一只手比了个大拇哥道:”段爷, 阔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