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慕鸿这样想着,也就不跟段家商量若湄丧事的具体事宜了。反正都是她出钱出力。有丹青这个沉默寡言但能力拔群的帮忙操办着,她不要段家那帮废物也罢。
若湄在金龙寺停灵的最后一天夜里,段慕鸿如往常一样留在灵前给若湄烧纸。忽然丹青来了。穿着一身黑衣,在她身旁蹲了下来。
“谁?——丹青?”
段慕鸿回过头去看丹青。
丹青也看段慕鸿。他的眼神淡淡的,像如水的月色。默默的望着段慕鸿半晌,丹青低声说:“少爷,你不用为若湄的事自责。帮您生孩子这件事,她是自愿的,我是自愿的,我们都是自愿的。”
“所以千万,不要,自责。”丹青一板一眼的说。
“怎么可能不自责·······”段慕鸿喟叹道。“我一开始就不该同她说。若是我不同她说,她也不至于如此。”
“这都是命,”丹青冷冷清清道。他的声音听起来像冰,透着了无生气。
“若湄同我说过,您和夫人就是她的恩人。她要报恩。即便不是通过这件事,那其他事她也会报恩。”
丹青转过头去看那棺椁:“丹青也一样。您不用觉得欠我们什么。”
说完这句话,他就起身离开了,突兀的很。但段慕鸿一心想着明天葬礼的事,也就没有多问。夜里的风很凉。冷飕飕的刮进来吹在段慕鸿身上。她把手里的纸钱都烧完了,忽然听见面前的“奠”字后面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
“谁?”段慕鸿敬觉的站起身瞪着那里。 没有回答, 也不再有响动。好像方才只是风声掠过了那里,惊起了寺庙里老旧的精怪而已。
段慕鸿却是不放心。起身绕到“奠”字后方一探究竟。但又什么都看不到。她蹙眉想了想,觉得自己也许是听错了。
第二天一早, 若湄出殡了。
孟家没人来。段家也没人来。段慕鸿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便提前去傅家借了几个人来帮着抬棺。出殡这天早上天还没亮, 傅家的人便赶到了——后头跟着一个傅行简。
段慕鸿知道傅行简一定会来,但此时, 她也没心情和傅行简多说什么了。傅行简倒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但看见段慕鸿兴致缺缺, 他也只好闭口不言。老老实实的混进送丧队伍里。抬棺的人一共四个。段慕鸿要亲自给若湄抬棺,此外加上一个丹青, 再加两个傅家的人便罢了。没想到临出殡了, 丹青却找不到了。
“丹青呢?有人看见他了吗?”段慕鸿疲倦又焦急的问。
“今早起来就没见到丹青施主了。他房里也没人·······也没去吃早饭·······”寺庙里负责给施主们送素斋的小和尚说。
“许是走了罢······”跟着一起来送丧的茜香小声说。“昨天夜里我碰到他在灵堂外站着。我问他做什么, 他说明天他就要走了,来同少爷告个别。我还以为······还以为他起码会等帮着少奶奶下葬了再走·······”
段慕鸿沉默了。注目着面前巨大的棺椁,她心情复杂的说:“再等等罢,也许丹青只是有事走开一会儿。他答应了要帮若湄抬棺的·······”
他们等了许久,丹青始终都没有出现。段慕鸿的眉头越锁越紧。最后回过头来对傅家派来帮忙的人道:“把棺材钉上罢。”
“段朝奉, 那您还要不要再······再看一眼少奶奶?”拿着小锤的下人有些同情的问。
段慕鸿抬起头,仰望着金龙寺朴素美丽的穹顶叹了口气道:“罢了, 直接钉上罢。再看人也不在了。若湄一定不想看到我哭······”
棺椁被“砰砰砰”的钉上了。段慕鸿转过身来凝望着那棺椁, 望了许久, 最后忽然苦笑了一下,竭力忍住自己马上就要夺眶而出的泪水。
她对着棺椁轻声低吟:“湄儿·······可怜呐, 是我对不起你, 是我对不起你啊!”
傅行简自告奋勇顶替了丹青的位置,帮若湄抬棺。一行人抬着沉甸甸的棺材走出金龙寺时。段慕鸿抬头看了看晴朗朗的天空,忽然觉得很讽刺。今天的太阳照常升起, 可今天的世上,已经再无那个爱说爱笑,知恩图报的孟若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