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前几日就听说这里来了一个苏州客商呀,还在猜测是不是朝奉大佬你的朋友,可是我和阿布都不认识他,不敢冒昧去相认吖!有顺哥这个月又去马尼拉押船了,没人帮我们拿主意,不然早就来同你相认咧!大佬,同我讲吓你呢一年几嘅事啦!”
段慕鸿和阿文聊了起来,说得热火朝天。一直到外头一叠声的嚷嚷着“打起来了打起来了!”他二人的注意才被吸引回来。阿文摸了摸脑袋道:“大抵又似辣些吕宋土著同客商的水手打起来了罢!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茂尼吖········”
段慕鸿却站起身走向了门外,皱着眉头道:“我怎么听见有人说陆朝奉?”
她走到门外时,果然毫不意外的在街道中间看到了被人打翻在地的陆朗。街两边的店铺酒楼甚至妓院楼上都站满了人,统统低着头好奇的围观这一场单方面的斗殴。陆朗被打的鼻青脸肿,嘴角还带着一丝血。牙齿也被打出血了,躺在地上巾帻歪在一边,翻起眼睛恨恨的瞪着骑在他身上的人。那胖揍他的人身穿一袭邋里邋遢的袍子,袍子湿漉漉的还滴着水。一只手按在陆朗脖子上,一只手握成个拳头举在半空中,拳头上血糊糊的。
“伯昭!”段慕鸿大叫一声向陆朗冲去。
“啊呀!都是一家人,大家都从中土来这里做生意不容易啊!有话好好说,打什么打?”一个胖乎乎的中年人从路旁的一家店里钻出来,抢先跑到了二人身边。那是当地一位德高望重的华商。从大明来此地许多年了,如今算得上是这里华商的头头。
前辈出来劝架,再混账的后辈也没有不给面子的理由。然而打人者还是狠狠揍了陆朗一拳,又双手按住他的脑袋往地上狠狠一磕,把陆朗磕的惨叫一声眼冒金星,那人才不甚满意的从他身上站起来,转过身一言不发的走开了。俊美的脸上冷酷又疏离,头发垂下来一缕耷拉在额前,脸上蹭着灰尘。
是傅行简。
段慕鸿愣在小酒馆外的泥巴路上,眼看着瘦高瘦高的傅行简面无表情的从她面前走过,看都不看她一眼,仿佛她是个不存在的人似的。她别过脸去奔向陆朗,弯下腰把被打的有些不省人事的老友扶起来,口中低声焦急道:“伯昭!伯昭!”
忽然间,她听见身后的不远处传来一声大笑。那笑声的主人一边笑一边大声说:“你们知道吗?刚刚赚了十四万两黄金的段朝奉,其实是个女子!还是个不老实的女子!背着他男人在外头跟奸夫一起算计人!”
段慕鸿的身体僵在了半空中。她的手忽然脱力,仿佛半点儿力气也没有了,手中的陆朗扑通一声又摔在地上了。
“疯子!你他妈胡说八道什么呢?”有人在她身后大声斥骂。“对啊!人家段朝奉赚了十四万两黄金,怎么着,人有那个本事!你妒忌人家你就骂人家是娘们儿啊?”
“段朝奉那嗓子哑的········哪个娘们儿这样!”
“对啊!你不能因为人家长得俊就说人家是娘们儿啊?哎不是——这人谁啊?怎么都没见过这号人,突然蹦出来在这里放屁!”
“哟!这你可就不知道了罢?来来来我来给众位说说哈!这个傅朝奉啊,从前就疯狂迷恋人家段朝奉,人家去哪儿他去哪儿,非要跟人家搞断袖!这不,人家都跑吕宋来了他还不放过人家。可这回人家赚了黄金万两,他的船好像是折在海里了?这就疯了呗!在这儿造谣污蔑人家!人段朝奉孩子都有了,正妻小妾也各有一房。你说人家是女的,你看看人家小妾答应不答应啊?”
“啊?哈?这——哈哈哈哈哈哈哈”
段慕鸿慢慢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和理智。她弯下腰去吃力地想要扶起陆朗,这时候斜刺里冲过来一双手,橄榄色的胳膊一把接过陆朗道:“大佬,我嚟啦!”阿文把已经晕过去的陆朗扶起来扛走了。段慕鸿艰难的转过身去,看到了远处冷冷瞪着她的傅行简,和正对着傅行简冷嘲热讽的众人。
“段朝奉怎么可能是娘们儿?你想跟人家搞断袖想疯了吧?”
“颠佬,有病噢!”
“活该你沉船啊!”
“啧啧啧该不会是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