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谢妙华是信的。其实段慕鸿第一次遇上海难的那一年,段慕麟就已经凭借着他对谢妙华的诚心襄助,和对段至诚无微不至的陪伴而彻底赢得了全家人的认可。后来这么多年他陪着段至诚长大,若说他有二心,那段至诚肯定第一个不答应。“段九爷”开始涉足生意后,也是一门心思的帮着段慕鸿赚钱,甚至还因为替段慕鸿出海天竺,落下了痛风的毛病。他是真心诚意把自己当作这个家的一份子的。谢妙华有时候看着女儿侄儿和孙儿三人一齐插科打诨的斗嘴,也打心眼里为这融洽的一家人感到高兴。
虽然她心里还是直觉女儿这次出去可能要惹麻烦···········可是孩子大了不由娘。更别说她的孩子自己都已经是娘了。
“麟儿,你看好你哥。他是个遇了事儿不要命的。别让他仗着自己胆子大,就把那不要命的事儿往自己身上揽!”谢妙华用警告的眼神望着段慕鸿,话却是对段慕麟说的。段慕鸿穿着一身枣红深衣,外罩了一层纱衫子。对了她母亲嘻嘻的笑。
“娘!您就放心罢!我都是当爹的人了!”她对母亲挤挤眼睛。
段慕麟一如平时那般镇定冷静,微微噙着笑意对谢妙华唱了个喏,他轻声道:“老太太,您放心。”
陈四嫂很快弄回来了一大船的棉布,并四五只小船装着的大米若干。段慕鸿欣喜若狂。带着段慕麟便上路了。他们拉着这只临时凑起来的船队从苏州出发,一路向北。经历了半个夏天和半个秋天,最后终于在十月份抵达了山东境内,把辎重转交给了登州的陆朗。原本段慕鸿还打算亲自过海去送。然而陆朗说:“雁希,别去。留着你的船,再帮我们筹备一批厚棉布罢········朝廷要打一场大的,李总兵要带人入朝鲜了。”
段慕鸿当即答应,掉头就带着船要往苏州回。她给陆朗打了保票:“伯昭,你放心。这一批军服的棉布,我包了。”
乘船行在归途的水上。段慕鸿一边低着头算这次购进棉布所花费的银两,一边头也不抬的问坐在一旁的段慕麟道:“麟儿,上次四嫂买的棉布多是松江那边非傅家出产的棉布。据她所说,她已经把那边买到快要买无可买了。我在想,那些人织新布也不是不可能。但就怕他们坐地起价,让咱们当冤大头。既然如此,反正咱们从前也有织棉布的经验。不如临时把丝绸机坊改为棉布机坊,雇些熟练工来,自己把这一批棉布织出来。你看如何?你觉得这法子可行吗?”
“我觉得不可行。”段慕麟沉静的声音冷的像冰一样。段慕鸿正在打算盘的手僵住了。她慢慢抬起头,眯起眼睛望着段慕麟.
"麟儿,你怎么了?”
“我不怎么,四哥。”段慕麟对她冷冷一笑,那笑容如同冰刀子一般锋利,看的人头皮发麻。
“还是我应该喊你········四姐?”段慕麟露出一个比狞笑还可怕的俏皮笑容。他慢慢把一条腿搭上另一条腿,挺直腰板从船舱里的凳子上坐直身子。
“四姐,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骗我?”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背景的战争指的是万历朝鲜战争。对阵双方是中国大明王朝&朝鲜李氏王朝VS日本太阁丰臣秀吉的军队。也是明中晚期规模最大的对外战争,前后历时七年,对之后三百年东亚地区的军事力量格局都产生了深远影响。 许多年前, 当段慕麟还是个小孩儿的时候,他刚到苏州,夜里一个人睡的他很不习惯, 于是他做了个梦。
梦里有个熟悉的女人, 用温柔的怀抱拥着他给他喂奶。他仔细看了那女人好半天, 才猛地想起这是他的生身母亲,段家曾经的二少奶奶, 叶云仙。
于是他生气地推开了对方, 在梦里对着不知所措的叶云仙说:“我不要你,我有四哥呢, 你这个贱女人, 别碰我, 都是因为你我才落到任人欺凌的地步。现在我有四哥护着我了,你走开!我不要你!”
梦里他还是个小孩模样,长着奶嘟嘟的小脸蛋。女人把他从膝头放下后给了他一个耳光,然后自己哀哀的哭。
那是段慕麟最后一次在记忆里回忆母亲叶云仙的样子。从那以后他就变成了一个固执的厌女之人。他倔强的将叶云仙锁进自己记忆的盒子里,鲜少允许她爬出来作祟, 并在心中称之为他盒子里的夜叉鬼。夜叉鬼是坏的,因为她的不守妇道险些害死了段慕麟。四哥是好的, 因为是他拯救了孤苦无依的段慕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