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秃头、三角眼、下巴上有几根胡须的瘦弱中年男人最先跨进了会议室。一进门,就毫不客气地往中间一坐,指着我们说:“说,你们什么时候给我们结果。”
“我是公安厅来的法医。”我干咳了两声,说道。
“别搁我这儿装,公安部来的也得好好和我说,我是纳税人,你们是公仆。”“三角眼”扬着下巴,说,“交警说要等你们结论出来才告知我们,你们又不出结论,你们这叫踢皮球!说吧,那个交警什么时候处分?”
“交警说的没问题啊,案件没定性,怎么告知你?”林涛愤愤地说,“但不是说工作不在做啊,我们一直在工作,怎么就踢皮球了?”
“三角眼”一拍桌子,说:“这都两天了!你们做什么工作了?给我汇报看看?”
“你!”林涛腾地一下站起,被我按住。
我说:“这样,我们这次来,就是要查清案件的,我们也是想在尸检之前听听你们的诉求。”
“三角眼”旁边的一个老实巴交的中年人正欲说话,被“三角眼”挥手挡住。“三角眼”说:“尸检不尸检什么的,我们不关心,你们协调学校陪我们一百万。孩子养这么大不容易,这点钱对学校不算钱。”
“赔钱不赔钱的,你们要找法院,我们说了不算。但是,我们会对死者负责。”我说。
“死了要你负什么责?”“三角眼”瞪大了他的眼睛,说,“你这不是踢皮球是什么?”
“这样吧,一切等到尸检结束后,我们再商量,行不行?”我强压着怒气,使出了缓兵之计。
“几天?”“三角眼”摸着下巴上的几撮毛,用眼角瞥着我说。
“给我三天时间。”我伸出了三根手指。
“行,三天后不赔钱,我投诉你。”“三角眼”起身,挥了挥手,带走了其他家属。留下了会议室里的警察们愤愤不平。
“谢谢你的缓兵之计。”王杰局长苦笑着说。
“警威是最重要的,是社会长治久安的基础。”林涛上纲上线地说,“你们太软了。”
“等结论出来了,他再要闹,我们就要拘留他了。”王杰局长说,“现在还没有结论,肇事司机还没找到,我们还是理亏的。”
我摇了摇头,说:“这人是谁?”
“死者的姨夫。”王杰说,“整个事情,都是他挑唆的,上访人也都是他纠集的。是一个游手好闲、唯恐天下不乱的人,曾经因为盗窃,被公安机关打击处理过。”
我点头说道:“不管怎么说,时间不等人,马上开始尸检。”
青乡市公安局的尸体解剖室近期进行了翻新改造。虽然它的面积还远远够不上公安部规定的高级别解剖室的标准,但是内部已经焕然一新。
崭新又锃亮的不锈钢解剖台,比起原先锈迹斑斑的解剖台,实在是让人心情愉悦不少。整个解剖室安装了全新风空调,于是解剖室里常有的血腥、骨屑和福尔马林夹杂在一起的气味也荡然无存。解剖间内,安装了液晶显示屏,这个设备是一种突破。尤其是我们省厅二次复检的时候,可以在检验的同时,通过液晶显示屏对比初次检验时的照片,更是有利于全面、客观、准确地把握尸体状态。
“这是我上任后做的第一件大事。”王杰副局长略带自豪地说道。
虽然我的心里觉得花个几十万改造一下破旧不堪的解剖室并不算是什么大事,但是依旧对王局长能考虑到法医这个小到不能再小的警种的工作环境,而感到十分感动。
大宝最先穿好了解剖服,拉开了摆放在崭新解剖台上的尸体袋,眼前出现了一具刚刚解冻的年轻女性尸体。
尸体已经被解剖过,全身赤裸,头发也已经被剃除。暗红色的尸斑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触目惊心。胸腹部联合大切口被缝合后,黑色的缝合线像是拉链一样在死者的胸前排列,再看看死者稚嫩的面容,让人不禁心生恻隐。
一名法医实习生在隔壁监控室里的电脑上播放着初次现场尸表检验和解剖室尸检的照片,孙法医则站在解剖室内大液晶屏前给我解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