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鸥从课桌里掏出了一个白色的小塑料袋,指尖勾着,在陆惟名眼前晃了一下:“冰糖,要不要?”
陆惟名端着一张“要要要快给我”的脸,故作矜持:“也不是、也不是特别想吃。”说完就见沙鸥从容地收回手指,又马上补充道:“不过你要是非得让我尝一个,我也可以勉为其难地答应!”
沙鸥把那袋糖重新放回课桌里,刚正不阿道:“不了吧,强塞的糖不甜,我从来不爱勉强别人。”
陆惟名:“......”
胃里着火,满腹灼热,此时也顾不得面子几斤几两重了,陆惟名眼疾手快,侧身一把握住了沙鸥还放在课桌里没有抽回来的手,低声嚷嚷着:“不是,你这人怎么这么别扭啊,甜甜甜,我就爱吃别人硬塞到嘴里的糖,冰糖最好,行了吧!”
温热的掌心以完全包围的姿态覆在手背上,热意源源不断的顺着手腕向小臂蔓延,沙鸥心中一悸,思维忽然回到了周五拼酒的那个晚上,陆惟名醉中毫无分寸,整个人像只巨型考拉一样,对着他连抱带拱,死活赖他身上不撒手的德行。
“放开!”沙鸥条件反射似的想要挣开,但对方手大劲足,攥着他的那只手纹丝不动。
“不放,快塞糖!”
第三节 课的上课铃就在这幼稚地拉扯之中骤然响起。
沙鸥余光一扫,瞥见语文老师已经走上了讲台,不知是恼怒还是赧然,他直接用上了另一只手,想要掰开陆惟名的钳制,而陆惟名这个一心想要吃颗冰糖的傻货,压根没听见铃声也没看见虹姐,见沙鸥突然双手并用,还“哟呵”了一声,来劲道:“挺倔强啊少年,跟体特比手劲呢?今天你同桌就亲自指导一下,让你明白明白为什么铅球它能飞得那么远!”
“来,你俩上讲台上做个现场教学,让我和全班同学也长长见识呗。”
语文老师虹姐音量不高不低,但在全班静谧的情形下,无异于平地一道惊雷,定点投射,直接炸在了正四手叠罗汉,抢糖进行时的两人身边。
陆惟名猛地抬头看去,沙鸥则绝望地闭了下眼睛。
迎着全班同学瞠目结舌的眼神,虹姐微微一笑,绵里藏刀:“你俩这造型挺别致啊,这叫什么心连心手挽手,同桌一生一起走?嘶,陆惟名你再挤挤,沙鸥就要和墙融为一体了!怎么着,我要是再晚来两分钟,你是不是还要当堂表演一个“体特生壁咚年纪第一”啊!”
“不是,我就......”事发突然,陆惟名也没料到事态走向,虹姐这么一说他才发现,沙鸥半个身子都被他挤着贴上了墙,说是抢糖,实际上他情急之下,几乎把人半抱在了臂弯之下,而视线里,沙鸥偏着头,耳后如白瓷细腻的冷白肤质上,悄然氤氲了一抹绯红。
众目睽睽之下,陆惟名像是被那薄红灼了双眼,不留神直接烫到了心脏,巨大的视觉冲击下猛地放开了双手,“刷”地一下起立站好,一声“对不起”脱口而出。
他目视着讲台上的语文老师,但这句道歉是说给谁听的,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
“有这精气神儿,最好全用到明天的考试里。”虹姐大概也没想到陆惟名反应这么大,停了两秒,冲他压压手,“坐下吧,这节课给你们自主复习,有掌握不好的地方上讲台来问,尤其注意一下那几篇长文言文的直译内容。”
看似只是个不经意的小插曲,余音落弦,同学们立刻埋头,继续转入语文复习中,陆惟名神情恍惚地坐下后,偷偷侧头瞄了一眼旁边的人。
结果,就在视线落到对方刚才红晕漫上的耳后那一瞬间,一小包冰糖就直接从课桌下方砸了过来,直击他的胃部,稳准狠辣,毫不留情。
陆惟名暗自抽着凉气,把那包冰糖握在手里,就听见沙鸥冷淡的没有一丝温度的声音。
“都给你,不用还,也别再和我讲话。”
陆惟名:“......”
完了,这道禁令比冰糖炮.弹更具震慑力轰得他胃里疼得一片狼藉。
身边不时有“沙沙”的笔尖和纸张的摩擦声音传来,沙鸥长长的叹了口气,待耳廓上的热意慢慢消退后,思及刚才那句话的语气可能过重了,明知道陆惟名就是这么热血上头不管不顾的性子,和这样的人较真动气,恐怕最后气死自己,对方也只是一脸茫然,不知所谓。
正在这时,一张纯白的A4纸被两根劲瘦修长的手指推着,从旁边的课桌上移过来,慢慢出现在视线中。
沙鸥低头看去。
纯白纸张,黑色中性笔涂鸦,原本是极其简洁的寥寥数笔,但这些线条组合在一起,居然在纸面上汇成了翻涌流动的江海,冉冉而生的红日,而天幕薄雾的尽头,是一只振翅翱翔,掠水而过的沙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