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乐心咬着嘴唇,好像在迟疑。
半晌,他轻轻摇了摇头,随后就着这个姿势往前挪了挪,头枕在杭远肩上,“阿远,给我讲讲你在国外的生活好不好?我好想知道。”
“好,都给你讲,”杭远坐起来,把童乐心抱在腿上,一边说一边啄吻他的脸颊,“我可厉害了,宝宝,修双学位,拿全额奖学金,还能用课余时间打工、学做裙子。”
童乐心摸着他下巴上冒出来的胡茬,“那……有没有不开心的事?我也想知道。”
杭远张了张嘴,微微惊讶,本来以为童乐心会问起裙子的事,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宽泛的问题,但他还是强装镇定地回答:“有啊,当然有。”
“我住的地方,楼下有个华裔小孩儿每天晚上七点准时练小提琴,拉得特别难听,后来我买了副耳塞,一到点就戴上。还有……学校附近有家中餐馆,一点也不正宗,宫保鸡丁里竟然放青椒和甜面酱,那个味道绝了,太难吃了。”
杭远只挑无足轻重的讲,他至今也没想好要不要告诉童乐心,其实他那几年一直在英国。因为他拿不准,是完全找错了方向的挫败感更让童乐心难受,还是找对了方向却没能见到他的失落更为严重。
童乐心听他说了半天有的没的,眼角湿红,嗫嚅了片刻,说:“你睡不着,吃了很多药……是因为我吗?”
“还有胃,是什么时候生病的?会经常疼吗?”
事情超出了杭远的预期,他没料到童乐心发现了那些安眠药,语气一下子弱下来,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我……”
“对不起宝宝,”杭远深吸一口气,用拇指指腹擦去童乐心的眼泪,“我那时候太想你了,只要一想到……”他狼狈地哽咽了一下,“一想到,我把你一个人留在这儿,不知道你过得好不好……我就睡不着,觉得自己很没用,很混蛋。”
他把童乐心死死搂在怀里,感觉到衣襟被温热的液体打湿,“宝宝,对不起,我是怕你担心,不是故意瞒着你。”
童乐心埋在他胸口呜咽着,不再压抑自己的眼泪。
昨晚杭远抱着裙子喃喃自语的画面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他不敢想象杭远是怎么度过那么多的夜晚,因为他太了解求而不得的痛苦,他最怕的不是自己承受,而且怕这些痛苦也会等量地施加在杭远身上。
如果杭远能一直是那个天真傻气的男孩子,课上是所有老师都喜欢的好学生,但也会为了他和老师顶嘴,课间跑在足球场上,在进球的时候回头冲他笑一笑……那该多好。
“但是我有你给我的裙子,抱着它睡就会好很多,”杭远柔声安慰,低头吻着童乐心的头发,“而且自从搬到这里,和你在一起之后,我一次都没失眠过,一粒药也没吃过,我发誓。”
“只要你在,我就不会失眠。”
童乐心在他怀里哭得像个孩子,但他却不合时宜地觉得,这一切都美得像个梦。他的心心再一次穿上这件沾满执念的红色吊带裙,而他抱着此刻的他,仿佛艳红的玫瑰重新回归盛夏的花园,香气馥郁,弥补所有错失的花期。
终于肯从杭远怀里抬起头来,童乐心的脸上都是泪痕,裙摆妖冶的红衬出他身上易碎的美,他指尖颤抖着,去碰杭远的脸,从鼻梁滑到嘴唇,再转至下颚线。
他知道他们很像,基因序列注定让他们彼此牵动,藏在五官相似的弧线中,一切都有迹可循,他也知道他们一点都不像,走截然不同的路,爱上和自己截然不同的人,无药可救地相爱。
这本来就是一道悖论题,不需要解开答案。
“你也要好好爱我,但是不要对我愧疚,不要因为我睡不着觉……因为你什么都没有做错,你是我最好的礼物,阿远。”童乐心带着哭腔,笑着说。
杭远点头,抬起他的下巴,和他交换了一个被眼泪味道浸透的、短暂的吻。
“心心,我们以后再也不用难过了。”
“……嗯。”
他们都独自跑了太久,杭远的夜因为想念而变得愈发沉重,数多少羊都不能成双成对,于是熬成诗人,分裂成怪人。童乐心为了减轻行装,丢掉了裙子,丢掉了幻想,本来以为再也不用肖想什么奇迹,一转身,一抬头,却撞见不败的童话。
完美的故事里并不仅仅有华丽的城堡和战无不胜的神话,还有普通的人,学会了为爱长大。
第十九章
日子晃晃悠悠地往前走,夏天过去了大半。
立秋的傍晚,童乐心在厨房做饭,杭远破天荒地没有去捣乱,而是老老实实呆在客厅,帮小童老师盯着家长群里几分钟就能99+的消息。新学期的开学通知出来了,家长们都在交流,各种问题层出不穷,杭远看了半天,觉得还挺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