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尼苏达悖论_作者:八分饱(9)

杭远每天都在和睡眠赌博,如果幸运,他会在吃过药后陷入沉睡,一觉醒来就是天亮,但更多时候,他即便睡着了,也会在半夜满身冷汗地醒来。

药物的副作用让他心口发闷,他带上车钥匙出门,漫无目的地兜风。

S市的交通网越来越密,如果能钻入其中,大概会像跌进了一个巨大的万花筒,层层叠叠的光晕叫人眩晕,杭远总是不自觉地将车开到一中门口,在那里等上一夜,直到早餐车陆续出摊,直到第一个穿着校服的高中生走进校门。

他伏在方向盘上,将车载音响打开,一遍遍循环童乐心喜欢的歌,奇怪的是,他能在这种情况下短暂地入睡,直到被早读铃声叫醒,他发动车子去公司,重复新一轮的循环。

为了让自己沉下心来,杭远新买了一台缝纫机,放在阳台上,开始着手将最新的那篇设计稿化为实物。

他在英国用过的那台缝纫机是二手的,且是老式的,需要踩踏板让飞轮不停转动,缝纫的活儿讲究精细,杭远先用滑石粉片勾勒出轮廓,裁剪后再放上缝纫机,他扦裙子的时候一般戴着眼镜,有时候做着做着就笑了,因为感觉自己像个老太婆,要是被童乐心看到,不知道会不会笑话他。

笑话应该不至于,毕竟他的心心这么乖,但肯定会很惊讶。

其实也难怪司哲说他好像换了个人似的,在很多事情上确实如此。

出国之前,杭远连颗扣子都没自己缝过,有一回体育课踢球,带球过人的时候动作太大,校服裤子裂了道口子,还正好在尴尬的位置。

杭远将校服外套围在腰间,走路姿势十分别扭,但他还是慢腾腾地挪到球场边的长椅上,童乐心在那里背单词,他抹了一把汗,问童乐心想不想喝冷饮,当时的他还处在暗恋阶段,做什么都小心翼翼的,童乐心偶尔理他一下,他的尾巴恨不得要翘上天去。

童乐心合上单词本,两只手乖巧地放在膝盖上,仰头看他,说:“那个……我可以帮你缝好。”

“啊?”杭远愣了一下,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哥你看见啦?我太傻了。”

他们去借了针线,童乐心让杭远坐在休息室的沙发上,穿好线后半蹲在了杭远两腿之间,杭远吓了一跳,直往后躲,下意识挡着裤裆,结巴着问:“直、直接这样缝吗?”

“你脱下来也可以。”

杭远一想,脱下来可不就只剩一条内裤了,和光屁股有什么区别,要让他在童乐心面前光屁股,这也太……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杭远强装淡定,清了清嗓子,说:“还是就这样缝吧,麻烦你了,哥。”

几乎是在童乐心的手将将碰上裤子时,杭远就硬了,校裤宽松,完全遮不住顶起来的形状,杭远耳根子发烫,他觉得童乐心一定发现了,说不定正在心里骂他流氓,可是喜欢的人离自己这么近,哪个正常男人能忍得住。

他敞着腿,全身僵硬紧绷,童乐心蹲在他面前专注地缝补裆部的破口。

他低头看着童乐心的发心,看着他的耳朵一点点变成暧昧的粉红,原来从那时候起,他体内的恶魔因子就在蠢蠢欲动,想象着童乐心含住他的欲望、接住他的肮脏,想象着童乐心的眼泪只为特定的人而流。

乌云散去,倾泻下一捧月光,缝纫机的声音戛然而止,杭远执起那块暗红色的布料,借着月色细细端详。

杭远挑选裙子的眼光十分挑剔,总觉得都配不上他的心心,另一方面,他的口味又很极端,他最喜欢看童乐心穿两种颜色的裙子,一种是白色,另外一种就是红色。

想来还是他太贪心,想独占白玫瑰与红玫瑰,兼得地上霜与胭脂膏,纯白的天使和艳俗的娼妓,他全都要,咬牙衔住了月光,还想纵身跃入火光。

到头来,只有堆满衣帽间的裙子,一半白色、一半红色,静静地陪他度过每个失眠的夜。

十六岁的杭远是什么样子的?

如果问司哲,他会说:最接地气的学霸,如果问暗恋过他的女孩子,她们会带着粉红色滤镜,描述出许多场景,比如夏日傍晚骑着单车的少年,比如随意搭在椅背上的185码校服。

但其实最准确也最直观的答案大概是:把十六岁的童乐心完全颠倒过来,就能推导出十六岁的杭远。

杭远是富养出来的男孩,殷实的家境足以保证他随心所欲地长大,拥有任何想要的东西,但很幸运的,他没有养成刁钻刻薄的坏脾性,而是像一颗生长在阳光下的树,拔节成长出的每一寸都散发着健康蓬勃的生命力。

童乐心和他不一样。

他是潮湿角落里苟且过活的一片苔,长期见不到光,潜意识里否定了光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