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堵车的话,医院离七文山只有二十分钟不到的车程,堵车的话需要加上一刻钟左右的误差。
阳光明媚的日子,环绕着山脚的湖水镜面一般熠熠生辉,然而谢景迟只能联想到深色大理石上湿漉漉的水雾和晾在窗户边永远干不了的画纸。
这栋金玉其外的屋子处处充满了潮湿的气息,像被湖底爬上来的东西入侵了一般不吉利。
谢明耀和方如君都不在家,佣人们看到他回来也只当没有看到,没有一个人主动和他打招呼。
谢景迟进到自己的房间,找到行李箱,简单地往里面装了几件衣服,然后是抑制剂和阻隔剂。
他蹲在地上尽可能把箱子里的东西摆得整齐一点,结果导致他站起来的时候眼前一阵阵的发黑,险些被自己的脚步绊倒。
箱子的大半空间被他琐碎的日常用品所占据,这一刻他才终于有了一点真实感。
很快他就要到秦深家去借住了。
只要不在这里就好,他脱力似的倒在床上,把脸埋在枕头里。
棉布光滑冰冷的触感贴着他薄薄的皮肤,洗涤剂清新的味道短暂地盖过外头湖水浓郁的腥气。
每个刮风的日子他都不敢打开窗户,他恐惧乃至厌恶那股气味,就像有什么在悄悄腐烂。
如果不是秦深打来电话问他好了没有,他想他很有可能就这样直接昏睡过去。
合上行李箱以前,他犹豫了很久,最终他还是把床头摆着的那只毛绒玩具抓在了手里。
上了年纪的毛绒水獭柔软的棕灰色长毛掉了大半,尾巴那一小块甚至已经秃了。
对上那原本混浊无光的小眼睛,谢景迟都快要想不起它曾经憨态可掬的样子。
谢景迟把它抱在怀里,细长的绒毛贴着他的脸颊,仿佛这样能够透过它细长的身躯从另一个早已不在的人那里获得安慰。
“我,我们要走了……”
无生命的玩具水獭安静地回望,一如过去的十几年,谁也不曾回应。
第8章
秦深家住南安路36号,早几年谢景迟还需要去音乐学院上课时就常路过这边,不过一直没有深入探访。
恭候多时的私人管家从谢景迟手里接过不大的行李箱。
这种高档公寓极其注重住户隐私,实施一户一梯制,来的路上蒋喻已将电梯密码告知过他。等待电梯的间隙,管家一边为他录入指纹数据一边问他对卧室有无偏好,比如床单的颜色和家具的朝向,他想了很久,最后空泛地说了一些不着边际的形容词。
“我知道了。”
十分钟后,谢景迟坐在起居室的沙发上,手里端着一杯热巧克力,茫然地等待家政服务人员为他将客房收拾妥当。
他听到管家对他说可以进去了。
连他自己都觉得过于抽象的要求,管家交出了一份堪称完美的答卷。
光亮的白色大理石地砖,深色的木质家具,四面的墙上贴着纹样典雅的香槟色壁纸。进门左手边是嵌入式衣柜,床在靠近窗台的位置,阳光在浅色的寝具上留下明亮的斑点。
二十四层的高度使得城市高楼林立的逼仄感豁然消散,天空一望无垠,边缘的云层泛着淡淡的灰色和红色。
他将要在这里住上一周。
回过神的谢景迟拉上窗帘,将多余的光照隔绝在外面。
他带来的行李管家已经整理好了,衣物送入衣柜,日用品放在床头的小抽屉里,只有书包还在外面。
沉甸甸的书包里装满了课本和陆栩给他打包的作业,他的成绩说好听一点是上升空间很大,说难听点就是无可救药的差,差到许多老师都有意无意地忽略了他。
每科三到五张卷子,略过相对没那么糟糕的语文和英语,剩下的理科他每张挑着写了几道大题和选择题。
写题是很耗费心神的脑力工作,再加上全世界的感冒药都有同一种作用,那就是催眠,谢景迟写完最后一道算式,连午饭都懒得吃就倒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中途他被电话吵醒了一次。
“小迟,你在干嘛,怎么我打你电话半天都没人接。”
“秦……”谢景迟咽下后一个字,换上正确的称呼,“栩栩,我在睡觉。”
本来还没怎么样的陆栩听到他说自己正在睡觉,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炸毛。
“这个点睡觉,我给你的卷子做了吗,做不完小心明天被班主任赶到外面去补。”
谢景迟闭了闭眼,“栩栩,停一停,我真的好累。”他停顿了一下,试图博取同情,“还有点低烧。”
“谢景迟,你说说你可怎么办啊,好不容易进步了一点,下次考试岂不是又要完蛋……哦我跟你说了吗,下周月考,考完开百日动员大会和家长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