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栩喋喋不休说了很多,从周考成绩说到上课的重点,谢景迟都乖乖地听着,只可惜眼皮不断地下坠。
在陆栩口中他这半年来进步很大——如果从年级倒数前百上升到倒数一百五也是进步的话。
谢景迟把脸埋进柔软的羽毛枕头里,声音又轻又黏,“我也不知道,可能没法跟你读一所大学了吧。”
“你做什么白日梦,就你那点分连A大的门槛都碰不到。”陆栩气结,“你家里那么有钱……小迟,你就算跟他们关系不好总不能真去读个垃圾三本吧?”
谢景迟勾了勾嘴角,“考不上就找个Alpha标记结婚呗,他们肯定也是这样希望的。”
“滚,你才多大谈什么结婚。”陆栩还想说什么,但是高三年级的午休就那么点时间,“要打铃了,晚点再给你打。”
“嗯,快进去吧,不然……”睡意再度来袭,谢景迟没有把那句话说完,声音也一点点小下来,“栩栩,会有办法的,你要相信我。”
他努力了这么久,绝大多数的难题都会有办法,只除了那一个,而那个难题的名字刚好叫做秦深。
谢景迟这一觉睡得很久,如果不是外面一直有奇怪的动静,他甚至都不会这么早醒。
透过厚实的窗帘,室内火烧过的暮色与夜色浸没缠绵。
空气里弥漫着酸涩的草汁味,不知道是不是楼下在他睡着的时候割过草坪。
谢景迟从床上坐起来。他的太阳穴隐隐作痛,意识却很清醒。他下床洗了把脸,尽可能放轻脚步走出房间。
从起居室的侧面可以看见厨房的灯亮着,他走近一点,一位没见过的妇人正在里面忙碌。
他不小心碰到了桌上放着的玻璃花瓶,发出一阵不大不小的动静。
“你醒了。”
被惊动的妇人转过身来。她比他稍微矮一点,衣着简朴,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到脑后,且有张一看就很爱笑的红润脸庞。
越过她的肩膀,谢景迟看见炉子上温暖的火光和氤氲的水蒸气。
“你来得正好,这些东西你有什么忌口吗?秦先生只告诉我做一些有营养的。”
她便简单介绍了一下晚饭的食材和预备做的几样菜色,都是清淡易消化、适合发烧病人补充养分的类型。
谢景迟摇摇头,“没有。”
她松了口气的样子,变戏法似的拿出一只白瓷小碗,“再过半小时就能吃饭了,如果饿了就先吃点这个垫肚子。”
碗里装着鲜红的草莓和白莹莹的梨——草莓去了蒂,梨削皮去核切成小块,空气中飘着鲜果特有的清甜。
正常来说他应该去起居室等,可他还是站在厨房的门口,看着妇人忙碌的身影发呆,连对方在和他说话都没注意到。
妇人放下手里的味碟,“你今年多大了?”
谢景迟咽下嘴里的梨,小声说,“快成年了。”从当下开始算的话还有一个月不到。
“时间过得真快,你都快要成年了……不过还是太小了,他到底怎么想的。”
反应过来她究竟指的是哪一件事,谢景迟愣了愣,“他连这个都告诉你了?”她知道他和秦深的关系?
“我还没有自我介绍,我姓李,是秦家的佣人,从十几年前就一直照顾秦先生的日常起居。”
她可能还说了什么,谢景迟都没有注意到,他只注意到了她的最后一句话。
秦深今年26,十几年前就是还在上中学的年纪。
那个时候的秦深,是什么样子的呢?
好奇心就如开闸的洪水,决堤之后就再难以堵住。他想说自己一点都不好奇,可他面前的妇人并不怎么在意他的态度,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那个时候他的话比现在还要少,性格也更加乖戾,不瞒你说,我和管家私底下不止一次在想,他这样要如何找到将来的另一半。不过也难怪,家里发生了那样的事情……”
谢景迟直觉她要说出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然而妇人忽然打住,脸色也变得很不好看。
“跟你说这些话有什么意思。”她干笑两声,尴尬地把话题扯开,“你到外面等我吧,厨房有油烟,对身体不太好。”
被妇人赶出厨房的谢景迟坐在沙发上,脑子里乱糟糟的。
从来没有人和他讲过这些事情——蒋喻不会,秦深更不会。
他对于秦深过往的了解仅限于父母早逝,由爷爷秦念川抚养长大,以及是个冷淡却体贴的男人。
凉丝丝的草莓抵着他的嘴唇好一会儿,一点点染上温度。
他其实一直都知道秦深对他这么好的理由。
失去了父母至亲的人总是会因为相似的经历产生更多的同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