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见一排通往云端的长长阶梯,上方有一张光亮的会议桌,看不清人脸的白衬衣们分坐两排,惟独顶端那个搅弄风云的位置虚位以待。我往上爬一格,底下的台阶就自动消失一格,断了后路。不得已,我只能向上爬,那张光芒四射的会议桌望近行远,我爬了很久很久,似乎还在原地踏步。
一路上,有许多人和我擦身而过,他们向下,我向上,我还是看不清他们的脸,回头只见他们一个个消失天际,后会无期。而后,一个熟悉的身影面朝我,向下走来。
梦境里,我搞不清那个人是谁,却像认识了很久很久,我叫他站住,别往下走,因为底下没有路。可他充耳不闻,我急得伸手拉他,他却如光影般从我手掌中穿过,埋入云海。我突然觉得我的心都没了,痛得无以复加。阶梯尽头,那张会议桌还悬在上方,但我却找不到那个人了……他是谁?
埋葬掉自己,把我心都整颗带走的人是谁?
醒来时,我正躺在病床上,手背插着管子,各类仪器在床边运转着。我侧头,看到了搭档杜刚,他发现我醒了,立马咋呼着去喊医生。
一顿检查下来,生命体征都趋于平稳,杜刚松了口气,扶我坐起来:“孟哥,你这回也忒吓人了!送进抢救室前,你人都休克了,再要迟一会儿指不定就脑死亡了!”
我四下瞅了瞅,身处的是一间单人病房,宽敞、整洁,配置堪比酒店套房。杜刚告诉我说,这是瑞金医院的特需病房,我躺里头都昏迷两天了。
“那个枪手呢,抓到了吗?”
“当天就给逮到了,应该是冲姚部长来的,但上头没放消息,具体怎么个来龙去脉也不清楚。”
姚永昌在黄江市局遭袭,我盘算着齐局这下是要头痛了。护士进屋给我换了药,我又问杜刚:“后来是我妈赶来给我输血的吧?”
“什么呀,就你家那老太太啊……”杜刚欲言又止,“不是我说什么啊,你妈也太那什么了,你到底是不是她亲儿子啊?那天你都只剩半条命了,政委让她来输个血,她不问你情况,先推说自己有高血压。政委那会儿也是急出火了,直接派我过去,说就是绑也得把你妈绑来!”
“后来呢,她来给我输血了么?”
“来是让给我接来了,但没使上她的血,安总先给你输上了。你说这事巧不巧,他也是Rh阴性血,也亏得你提醒得早,就你当时那瀑布般的失血量,人医院还真没库存那么多熊猫血。”
杜刚的话让我心里空落落的,没想到张爱英竟能对我凉薄到这份儿上,她管了我的生却懒得管我的死。
我想起俞宁还不知道我受伤的事,连忙要找手机。
杜刚说:“要找你家那口子,是吧?你连着两天没回家,他找来所里了,我就说你受了点轻伤,在医院休养两天,没什么大问题。”
我又问:“那他怎么不来看我啊?”
“你自己冲外瞄一眼,政委调了四个民警给你站岗呢,整个一首长级待遇,一般人可进不来。”杜刚意味深长道,“这不是考虑到政委和俞宁都对你那什么嘛,我还能火上浇油,给他们拉一块儿去?所以就没告诉俞宁,你住在这。”
杜刚这一手确实深得我心,但我实在放心不下俞宁,又问:“你看我这都醒了,你能不能去和政委说说,把人撤了?”
“哟!咱孟哥这是想俞总了呢。”杜刚揶揄说,“行,我给说说去,你安心养伤。”
第39章 流金岁月 39
住院观察的几天里,我接受了各路人马的探望与慰问。
俞宁终于来了,他抱着我长吁短叹:“我就知道你受的不是什么轻伤!我早该让你辞职了,你要真死了,叫我怎么办?”说着,他摘了眼镜,抹了把脸,居然哽咽了。
我没料到俞宁真能哭出来,他经历了姚一炎的死,再也承受不起任何生与死的考验。他极度地缺乏安全感,我只能一个劲给他说好话、赔不是,一遍遍地发誓我不会死,我也不会走。
接着,齐晓枫也来了,送了几大箱吃的喝的,搞得我像要在病房过年似的,接着又给我打水送饭,就差没把屎把尿了。末了,他也整了一出梨花带雨,红着眼睛骂我:“你作什么死呢,怎么就搞成这样了?你平时不挺牛逼的么,关键时候怎么就给人当靶子了?”
再后来,我爹孟国祥出现了,非说对不起我,说要早知道张爱英这么不明事理,他当年就不该带我回黄江,找个后妈也比她强。我爹说的这些净是废话,他怕张爱英,窝囊了半辈子,也没离开她。
老爷子临走前告诉我,说孟晃考上警校了,多亏了齐教导员,让我把他带来的土产匀点给齐锐。我哭笑不得,面上满口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