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白的起跳点,仍旧在10和11,他的目标,却是踩中伏城脚下那根,跨度2米1,体重全靠伏城撑住。随着伏城往前他也往前,最后脱离桩面,用惯性踹桩,再用反推的力量回来,落稳13和14。
桩体剧烈晃动着,伏城控制狮头动耳朵,身子却明显前倾,用自己的体重保师哥不掉。
而这一连串的动作,发生在几秒之间。不熟悉舞狮的人根本反应不过来,只觉得眨眼之间,狮子就上桩,就开始飞了。
蒋白快速转身再次把伏城举起,倒退着,从最低的桩往后走,上了2米3的18号。倒退步在桩上也是极度危险的动作,先不说桩子高低不平,单单是这几个桩位,必须牢牢记在脑袋里。
蒋白忘了他自己,记得伏城,记得他们一起跳过的桩阵,记得接住他和举高高,记得舞狮。
廖程明此刻把鼓声加快,蒋白又一次举起师弟,朝前方推进,连续跨越一直冲到别人上桩的第一梯队,两个来回已经出了汗。狮批是狮子的皮,也是一道屏障,观众看不到狮尾的付出,只看到狮头的喜悦。
可伏城却知道,舞过狮子的人却知道,一个稳定的狮尾才是基础。在这一套路的结束时他左摆狮头,心里说不出的酸楚。从狮批的震动幅度来感觉,师哥在扭屁股。
表面是一头兴奋的南狮,底下却是两个精疲力尽的舞狮少年。
休息,半分钟的休息,伏城用狮头做好奇、寻觅状,手指灵巧地操纵狮头的机关。狮子张的狮头很好用,连机关的位置都是按照自己的肩膀改的,一摸就能摸到。
狮鼓队的配合到了最俏皮的时候,张飞狮在桩上一静一动,盼望着什么。南狮有10种情绪,必须通过动作形式表现出来,少一种就扣分了。而这些情绪的表达,多在狮头的功夫上。
惟妙惟肖,像一头大猫。嘴巴一张一合,观众又是一阵掌声,神似度太高了,要不是知道这是两个男孩子在表演,真想给这头狮子投食。
黑色的狮须随着狮口的动作晃动。
休息大概1分钟,狮头开始做小范围的踩点,狮尾这时的动作比较少,全靠狮头来提气氛。伏城把自己想象成一只大猫,时不时踩这里一下、划拉那边一下,还垂下腿在空中晃。
鼓声都是轻快的,两只狮耳朵的活动频率都不一样,左右分开,不死板,考验了狮头的手指功夫。没有几年练习绝对练不成这个手速。
突然,鼓声节奏变了。蒋白休息得差不多,抱起伏城的腰,朝第三梯队冲刺。举着自己的师弟,踩19号,踩20号,全都是2米3的高度,最后踩到第四梯队,2米5的21号。
加上自己本身的身高,伏城在4米的地方。他空出地方让伏城落下来,两个人,连体婴儿一样,同时踩一个桩位。位置肯定不够,于是蒋白向外撅屁股,伏城的身体持续前倾,让两个人的重心变成一个人的,用拉扯的力量保持平衡。
再旋转,狮头上动不停,狮批光芒绽放。每人各踩一半桩面,信任对方不会挤掉自己,又知道对方肯定给自己留位置。
节奏紧凑有条不紊,休息和套路穿插着进行,最后整头狮子趴在高桩上,像睡着,像醉了。而这些精彩绝伦的表演,狮鼓队的人是看不到的。他们离比赛场地最近,可眼睛盯紧的是醒狮鼓,从敲鼓人的手势和动作推敲下一段。离比赛最近,反而一眼看不到。
张飞狮在休息,伏城和蒋白的体力就剩下最后一点点,用完了就完了。
“师哥……”伏城知道狮眼这时是闭着的,他也暂时闭了闭眼睛。没法擦汗,汗水煞得眼睛快挣不开,全身湿透。
蒋白轻轻掐了他的腰一下。“在呢。”
“没事。”伏城笑了笑,“我累了。”
蒋白又掐了掐。“师哥也累。还有最后一段,你别低头。”
“我不怕。”伏城的腿也全是汗,南狮裤黏在皮肤上,“走吧。”
“走吧。”蒋白做好最后的调整,抓紧师弟的腰带。肩膀到达了最大耐痛力,再来几次也不行了。
最后一段,廖程明敲起鼓边,看着两个孩子从第二梯队站起来。当蒋白再把伏城举起来那一刻,他鼻子一酸,桩上的伏小子不见了,他看到的人是伏弘。那是伏弘,没有离开,仍旧在桩上跳跃,笑着举着心爱的狮子。
手里老旧的鼓槌发出一声脆响,竟然断了一根。
太久没用过的鼓槌,断了。它旧了,因为这面鼓太久没敲响,一直在落灰,许久不曾出战,可鼓声仍旧高亮,时时刻刻准备再次震动。廖程明没准备备用的槌,就算准备了也来不及,右手攥拳当鼓槌用,用骨节,一下下击响了伏家班的大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