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白之年_作者:费拉曼图(54)

这里有一片开阔的广场。好多小孩凑在一起玩。还有小商小贩推着车卖冷饮,摆地摊卖点小玩具什么的。周莺莺看着五官紧紧皱在一起的秋实,便给他买了根8分钱的奶油冰棍。

秋实则非常有骨气地扭过头去,连看都不看。周莺莺知道儿子最近因为搬家转学的事情心里难过,于是便把冰棍纸撕了好声好气哄他吃。

俩人正在较劲的时候,从旁边突然蹿上个人来。他一副自来熟的样子,热情洋溢地跟周莺莺打招呼:“哟,这不是嫂子吗?”

秋实循声抬头看去,没想到还真认识。是那个在庙会上先是耍赖,继而被陈磊擒获,最后送了徐明海大吉普的“地包天”赖子。周莺莺也记得他,于是便随便应了几句。

“就您自己带孩子来逛商场啊?我哥呢?”“他最近挺忙的…..”

周莺莺想找个辙赶紧走,没想到赖子同志一点都看不出眉高眼低来。他云山雾罩地套了半天近乎,最后才拐到正题上:“嫂子,回头您帮我在我哥那儿递个话儿呗。都是兄弟,有好营生想着点我。不是我跟您吹啊,我这人心特实。在里面那几年,论起干活儿来,除了我哥那就得属我了!永远是吃苦在前,享福在后,一点儿都带不偷奸耍滑的。”

“里面……”周莺莺从赖子这一堆自我吹嘘四六不靠的话里精准捕捉到了关键词,她心中一跳,直接把冰棍塞进了秋实嘴里,仔细问,“什么里面?”

“咳,还能是什么里面?”赖子讪笑,“就内什么……劳教大队里呗。”

站在一旁的秋实不知道什么叫“劳教大队”,但他看出周莺莺似乎已经把买新衣服的事忘了。于是秋实含着奶油冰棍,就着舌尖丝丝的冰凉听赖子东一榔头西棒槌地说话。

“您不知道这事儿?不能够啊。噢,您和我哥最近才好的?咳,其实也不是什么丢人现眼的事儿,我们都觉得我哥仗义,是条响当当的汉子。”

“太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听说是当年我哥的一妹子让一大院子弟带东北去了。妹子走了以后我哥心灰意冷,就去山东当了好几年的兵。他复员回来以后,没想到居然有一天在大马路上碰见那小杂种操的了!这才搞清楚,原来丫去了东北还没一年就把妹子扔那儿自己跑回来了。我哥当时就翻儿了,让那人把妹子弄回来,说兹要是人能回来,怎么着都行。”

“可人家哪儿管那个啊!好像当时对方同行的人也挺多的,话赶话儿几个人当场就干了起来了。后来警察来了拉开了架,挨个说服教育了一顿就放走了。我哥气不过,第二天揣着弹簧锁就又找那孙子去了。您说论起单打独斗来,那孙子哪是个儿啊?我哥直接给丫开了瓢。后来那孙子直接就被送进了医院,小丫挺的足足昏迷了半个月才醒过来。我哥因为这个被判了强劳三年,我俩就是那里面认识的……”

第28章 我愿意

赖子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走的,秋实手里的冰棍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吃完的。他和周莺莺俩人就坐在商场门口的花坛台子上,一直到如血的残阳从天上落到了地上。

秋实小声喊妈的同时拽了拽她的衣襟,才把周莺莺的魂唤回来。

惊醒过来的人于是没再提买新衣服的事情,俩人也没坐公共汽车,就这么步行着从商场向家走去。

秋实一路心惊肉跳地看着周莺莺,看她的神情从茫然无措一点点过渡到了胸有成竹。

俩人吃过一顿静悄悄的晚饭。周莺莺烧了些水,弯腰站在脸盆前把头发弄湿了,然后挤了些“蜂花”在手里开始一缕缕揉搓,绵密洁白的泡沫便从浓黑里慢慢滋长出来。

秋实呼吸着空气里洗发水特有的香味产生了一种很矛盾的感觉。周莺莺明明只是在洗头,看上去却有种要上战场的义无反顾和期待。

她头发擦至半干任由它披在肩后,随即便拿秋实的小书桌当了梳妆台。她翻出一只全新的口红,对着巴掌大的镜子拿它一点点涂满了整个嘴唇。像是变魔术一样,淡粉色转眼成了饱满的玫瑰红。

化完妆,周莺莺哪里也没去,她就静静地坐在屋子里像是在怀念什么又像是告别什么。一直到了很晚的时候,大门口终于传来了动静,周莺莺缓缓地站了起来,然后对秋实说:“我出去一下,果子今天晚上自己睡好不好?”

由于她此刻的神态过于轻盈甜美,不像是谁的妈妈,反倒像是个少不更事的小姑娘,秋实便懵懵懂懂地点了头。随即,周莺莺转身开门径直朝东南角的屋子走去。

秋实马上用双臂撑在书桌上,使劲透过窗户向外张望。那边的门开了,里屋泻出来的光让秋实看见陈磊开门后直接愣在了原地。而随着周莺莺走了进去,门就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