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凝把袖子撸到肩头,整条手臂藕节一样白嫩。“我要纹个黑熊脑袋然後纹‘混蛋’两个字。”久凝说。
乌鸦撇撇嘴,走到鹦鹉处。“叫什麽名字?”乌鸦问,不知道问鹦鹉还是问主人。
“笑个甜得。”鹦鹉在架上摇晃着脑袋说,乌鸦咬着牙,嘱咐卖鸟的挑这样的送过来,这钱确实没白花。
用转印油将熊头覆在肩膀处,手指涂抹着凡士林触手的肌肤比乳液还要嫩滑。“要割线了,会有些疼。”严若野拿出割线机来说。
“没事儿。”久凝说。割线开始,他的哼哼声也开始。严若野的手稳如磐石,连头发丝儿也没动过,却急了乌鸦。
“哎,没听见他说疼啊,不是有麻药吗?”转头盯着隐忍的久凝老妈子一样恶狠狠地说一句:“你到底是想忘了他还是想他妈的记他一辈子?有你这样的吗?你个没出息的!”
久凝闷了半天,说:“嘴上说忘就能忘了吗?!骗别人行。”
世界上最好骗的人是自己,可是,最清醒的人也是自己。
乌鸦和严若野不约而同地想起这句话,这是“夜色”给他们上课的龙宇说的。
乌鸦刚到“夜色”的时候龙宇三十八岁,总是恭顺地低着头走路,面目平常,迎面走过也会被忽略。偶而有客人喜欢年龄大的指名找他,韩无衣总是先征求他的意见,龙宇每次都不会拒绝。
龙宇总是认真地说,“希望你们都比我好。”上课的结束语就是“营业时间到了,提前去做好扩张吧,记得保护好自己尽量避免受伤。”
心里长了毛一样的乌鸦变本加厉地数落着久凝。严若野放下手里的东西,从一旁的盒子里拿出一把穿刺开口钳,握着冲他比划了两下:“你刚才说要穿舌钉是不是?”乌鸦闭上嘴咬了咬舌尖,很疼。
久凝纹了身穿了个脐环,乌鸦陪着他穿了个舌钉。
临出门乌鸦回头含含糊糊地说:“走了,哎,严若野,这鸟儿是我送你的,没想到你能留它到现在!”
严若野好歹听明白了,摆摆手:“挺逗的它,谢谢。”这才仔细瞧了他两眼,一张漂亮的脸,眼角下一颗泪痣,又年轻又张狂,因为自己的话脸上的表情很不爽,像便秘了好几天一样。
没有文凭没有技术没有人脉,不习惯和人相处,不适应社会的条例,看过太多赤裸裸丑恶的真实,严若野苦苦思索才开了这家刺青店。不是很赚钱,可是客人不多,奶奶就住在楼上,轻轻喊一声,自己就可以飞奔上去。
“奶奶,晚上我再去买蜜汁叉烧,炒两个菜吃米饭好不好?”两手满是泡沫搓着衣服的严若野说。他不记得谁说过,人老了一定得多吃肉肚子里才暖和。那天无意中买的蜜汁叉烧奶奶很爱吃。
坐在窗前太阳底下的奶奶笑得合不拢嘴,脸色好看了很多也胖了些,手里摸索着在打中国结,用来装饰在穿孔的饰品上。“别乱花钱,我吃什麽都行。”奶奶每天坐在楼上,来多少客人她都知道。
回到“夜色”的时候冷弈炎拽住乌鸦:“严若野认没认出你来?他变了吗?你说我要去他能不能认出我来?穿舌钉是不是会挨得很近?他说什麽了?”说着掰着乌鸦的嘴看:“你这还怎麽干活儿?疼不疼啊?不是就陪你发小儿纹个身吗?怎麽自己也弄了?”
“起开,想见他就自己去,也是个没出息的。”乌鸦嘴里含糊地说着却搂紧了冷弈炎:“小爷我不用嘴不用手也能榨干了他们。”
夕阳下的市场上卖什麽的都有,鲜的干的,荤的素的五颜六色。烧烤酱货摊子和门面都挤在左边。各种的香味混合在了一起往鼻子里钻,卖蜜汁叉烧的是一对夫妇,操着外地口音手脚麻利脸上堆笑。远远地看见几个人在排队,严若野停在了一旁。身边是卖烤鸭的,皮黄油亮的烤鸭挂在铁钩上肥肥大大勾引住人的视线,热烘烘的香味站在下风出能钩出人的馋虫来。
如果这美味的鸭子曾塞进过下面再掏出来塞进嘴里估计谁也不会想再吃。严若野闻到这股味道就恶心。低下头,穿着人字拖的脚前面爬过来一只很小的马脸蟹,张牙舞爪毫无畏惧地奔马路而去。用脚阻住它的去路,小蟹子慌了拼命翻山越岭。
“爸爸,什麽味道这麽香啊?”胖胖的小脚丫穿着一双粉红色塑料凉鞋出现在视线中。
断过的凉鞋的搭扣用白线缝起来了,参差的针脚漏风。一条稍有些大的裙子还算干净,黑黑的头发有些卷,梳着高低不一两条小辫子。一条扎着红色的皮筋儿,一条扎着黄色的皮筋儿。小女孩儿吸着气,小胸脯腆起来,眼睛看着高高在上的烤鸭,手里紧紧地拉住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