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此起彼伏的“医学奇迹”在洪乔耳边不停环绕,每位医生望向屏幕上江弋的眼神都在闪闪发亮,兴奋之情溢于言表。洪乔不禁觉得,如果不能把江弋抓回来好好做一下研究,将会是多少人此生憾事。
众多在场或不在场的人为此欢呼雀跃,或者长松一口气,只有台上的江弋本人始终悬着一口气,没能放松下来。
因为自他现身之后,林予臻眼中的神色,已经从最初难以自抑的惊喜,渐渐归于平静,最后甚至还隐隐带上了一点不便发作的怒意。
江弋这辈子没在台上这样紧绷过,因为除了林予臻本人,再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番情绪变化的缘由了——刚刚看到他全须全尾地向这边走来,林予臻心底本能地升起得偿所愿的喜悦与激动,可这种心情随着时间推移稍一平复,理智带起的种种后怕、担忧便一股脑地翻涌上来,化作无处消解的愤怒,全都冲着某人去了。
因此,发布会一结束,后台翘首以盼等待林予臻激动落泪的几人却共同见证了让所有人瞠目结舌的一幕——
林予臻径自下台,头也不回地走向更衣室,江弋从后面大步追上来,一只手利落地摘掉耳麦,另一只手去握林予臻的手臂,却被林予臻头也不回地甩掉,独自走进了最里面一间更衣室,重重拍上了房门。
蒋鹏整个人傻掉:“什么情况这是?兄弟,队长好像不太欢迎你醒啊。”
邵听缓缓从五脸懵逼中回过神:“杜非,说好的眼泪呢?”
杜非匪夷所思地望着被林予臻拍上的房门:“……出大问题。”江弋将耳麦往蒋鹏手里一塞,二话不说迈向最内侧的房间,将房门拉开一道不宽不窄的缝隙,走了进去——后台几间更衣室反锁起来不那么灵敏,因地处私密,平时没有什么人过来,故而未及时得到更换,此时此刻倒是帮了他一个忙。
房门再次紧紧闭合,林予臻背对江弋,额头抵在支靠立柜的小臂上,胸膛剧烈起伏几下,声音沉闷地从臂弯里传出:“出去。”
江弋自然不肯照办,大步走上前去,动作轻柔又不容抗拒地扳过林予臻肩头,对上那双红得越发明显的眼睛,态度诚恳地低声哄道:“我错了。”
江弋昏迷的这些天里,林予臻的时间一直被工作填充得满满当当,他不觉得辛苦,反而隐隐有些庆幸,好像忙碌起来,就能避免给自己留下胡思乱想的空当。可每次回到医院,被强压心底的难过与绝望便决堤一样向他倾涌而出,他无数次想把江弋从病床上揪起来问问,既然当时抱了必死的决心进去,又为什么要来招惹自己?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我认打认骂,不生气了,好不好?”
江弋这辈子第一次用这样温柔的语气哄人,可惜林予臻似乎并不怎么领情。
他恶狠狠地将自己从江弋手中挣出,眼尾发红地瞪着他:“你不是算无遗策么?我有什么可担心的?”
江弋垂眸望着他,自嘲似的勾了下嘴角,轻声道:“遇到你之前,其实……我没有那么贪心。”
——能顺利摧毁系统已是莫大幸运,至于全身而退,又怎么敢强求?
而最后那一眼到底让他忍不住心生贪婪,即便希望渺茫,也存了一丝侥幸。
林予臻咬牙:“我以为解决掉系统,丧生在里面的人就能有转圜余地,可纪宁和时彦都不在了,你也……你让我怎么办?”
其实他并不想哭——起码不想现在在江弋面前哭,可几滴隐忍多时的眼泪却从发红的眼眶中不受控制地滚落。林予臻轻轻闭了下眼,克制了一下,嗓音低哑道:“你最后什么意思?自己灰飞烟灭,然后给我留点念想?”
江弋满心愧疚地低头看他,用指腹为他轻轻擦去颊侧的泪水,道:“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林予臻不自然地偏头躲避他的手,话音冷冷道:“别碰我,账还没跟你算完。”
江弋却是忍不住轻轻扬了下嘴角,应道:“你想怎么算?都依你。”
林予臻立刻毫不客气地偏过头,张口去咬江弋的手——那一口带了深切的愤恨,像要把连日来的无望与难过一并发泄出来。江弋说话算话,不躲不闪,只是在看清林予臻猝不及防露出的两颗尖牙时,目光骤然一缩。
血牙为什么还在?!
——而就在林予臻即将一口咬上江弋手腕时,更衣室的门忽然被人叩响了。
门外传来丁莽硬着头皮的发问:“林队,我可以进来吗?”
林予臻一顿,立时收了尖牙,后撤一步,混乱又迅速地抹了两把脸上残留的泪痕,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与以往殊无二致:“……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