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桥一时呆立。
他张着腿,像个妓女似的被人玩逼,半晌才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
“我也是为了你好。”陈书竞说,“我觉得感情只有下坡路,你以后只会更痛苦。分开对彼此都好,你可别跟我闹。”
他的语调不太耐烦,江桥不敢反驳。于是像部坏了电池的机器,原本还蹦蹦跳跳,被强制关闭,血色全部褪去。
那晚伦敦没有暖气。
他和陈书竞躺在一张床上,却感受不到任何暖意。江桥冷得做了个梦,梦里冰河汇聚,观众等待已久的落幕来临。
他终于沉没海底。
陈书竞的分手风格十分干脆,板上钉钉。第二天就问江桥有什么需要,房源找没找到?
江桥好像在做梦,缺乏真实感,不知道今夕何夕。闻言竟然道:“哦,我还没去过牛津剑桥。”
陈书竞:“……好。”
那天江桥没课,陈书竞逃了课。俩人把车开上公路,两面草坪一望无际,尽收眼底。
早上阳光很晴,是英国难得的好天气,照得剑桥纯色的建筑群上一片灿烂的澄金,水波粼粼。
下午却阴雨侵袭,把牛津校园弄得湿淋淋,暗沉古朴得像做旧的羊皮纸。陈书竞找朋友借了张门禁卡,带他进教学楼和图书馆,以及新修的宿舍区。
陈书竞挺开心,随口说你还真是好运气。剑桥就是要晴天来看光彩,牛津要阴天来看灰败。历史看不看都行,历史人物倒很有趣。
江桥表示同意,很配合地享受陈书竞的好意。恍惚间觉得他比往常要好相处一些。
大概是分手福利。
那天他玩得很认真,但后来回想,只记得某个伸手能碰到顶的卫生间,嘎吱乱响的木楼梯,穿着绒边学士服的年轻人,以及徐志摩石上的裂痕。
还有剑桥撑船的小哥,会两三句中文,竟然不介意他们戴口罩,还夸赞江桥身材优美。
“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扮女生。”江桥小声。
他说得很快,还心虚地看陈书竞。小哥丝毫没听懂,只当是他怕男朋友不高兴,连忙又夸了一句:“Great couple!你们很般配。”
陈书竞笑道:“谢谢你。”
陈书竞当晚就搬家走人。
当然了,该走的是江桥。但他还留着那么点小心机,觉得有转圜的余地,问陈书竞能不能宽限一星期,让他找个满意的学生公寓。
这屋子里只有一间卧室。陈书竞看了他一会儿,拉高袖子开始收行李。
真是好狠一男的,我去。
江桥发了会呆,看不下去地开始帮忙,把衣服叠好,鞋子收进布袋,整齐地码在箱子里。他想问你去哪儿呢?又不想听到回答。
走廊有地毯,陈书竞离开时没有声音。江桥照常写完了作业,认认真真地刷牙洗脸,找了会儿房源。
晚上十一点,他躺在床上,听见外面雨声滴滴答答,有种微妙的孤独感。像是刚见完朋友,独自走上大街。
这就是分手?感觉倒也普遍。
他闭上眼睛,几乎快要入眠。飘忽地想着这床可真大,难得独自睡在中间,简直想滚几下,还挺舒服啊。
突然间听见台式电脑响了一下,不知道是更新还是开机,键盘灯自动亮起。陈书竞每晚都在那儿打游戏。
江桥不喜欢他打游戏,但还是会帮他切水果和倒水,无聊地躺在床上刷手机,等着他来做爱。
以后不会了。
今天以后。
不会再有以后了。
江桥突然很难受,像是在心里滴上了酸涩的药液,一寸寸开裂。之前的情绪都隔着层纱布,突然撕破,曝露内里。
鲜血淋漓。
这是江桥第一次失恋。原来不止是失去人啊,还失去了无数习惯。
他哭得厉害,胜过了分手时刻。那嘴角扯开的弧度太大,裂了嘴唇,流出一点血来。因为很久没涂护唇膏。
祖玛珑的护唇膏。陈书竞也用的呀。
可他没带走啊。
说不用就不用,说走就走了。他会把我忘得一干二净吧,沉浸在其他温柔乡了。
真他妈混蛋啊!
江桥生起气来,也生出种微妙的恨意。有那么一瞬间他想伤害陈书竞,也想伤害自己,看他会不会有反应。
如果在深山老林,陈书竞掉进陷阱,他一定不会拉他上来,要折磨一下。
想想就爽得一匹。
江桥想,其实陈书竞挺讨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