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有市中心难得的平静和烟火气。
甘棠拐了个弯,开到小路上,路的尽头是一栋三层的矮楼。
矮楼原先是社区服务中心。前几年辖区集中规划后,服务中心搬到了菜场附近。小区的负责人经过开会讨论,决定把它以及旁边的绿化重新翻修规整一下,用作出租。
唐颂当初选定这里时,有一个创业团队也在和负责人接触。负责人没想到这临时的决定还挺有市场,借机抬价。
唐颂非但没往下压反倒往上添了一笔,那团队一犹豫,唐颂就和负责人定了一楼的合同。
“你说我哥是不是缺心眼。”诗咏心疼这无谓的支出,和她抱怨过几句。
甘棠那时刚刚认识唐颂,对租房子的决定不予置辞。但她上二楼看过,上面因为划了两间棋牌室,临时加了隔断,空间很是逼仄。而一楼是大通间,本来放着乒乓球桌和一堆乱七八糟的横幅。东西搬走之后地方就宽敞了。而且一楼的窗户外面就是草地,不远处还种着几棵粗壮的银杏。银杏年头久了,本就高大,又枝繁叶茂,遮住了两条街之外的商务区的高楼,但又遮不住阳光。所以天晴的时候,云彩和太阳的影子就可以从银杏叶的缝隙中漏下来,正午时印在平整的草地上,黄昏时,就落在面朝西边的窗框上。
甘棠仔细想了想,唐颂加钱自有他的道理,他既不是冤大头,也不是缺心眼。诗咏的评价显然有失偏颇。
。
甘棠拎着外卖盒走进去时,唐颂正围着围裙,安静地站在画板面前。
窗户开着,夕阳斜照在他身后,让他整个人陷入一种朦胧的光晕中。甘棠挪了几步,闻到了空气里她熟悉的油漆和木屑的味道。她侧头往窗外看去,那几棵银杏的叶子差不多掉光了,而地下的落叶则要比夕阳更加耀眼,也更加活泼。
“喂。”她开口,“你的晚餐,再不吃就没法吃了。”
“马上。”唐颂习惯了她猝不及防的到来,随口应道。
甘棠转身把馄饨放到墙角的木桌上,然后习惯性地环顾一圈,最后把视线定格在垃圾桶里的泡面盒上,很是嫌弃。
唐颂这回说到做到,没过半分钟就走了过来。
他掀开外卖的盖子,用一种并不像是质问的眼神看着她:“是我没说清楚,还是你没听清楚。”
放在他面前的,不是一碗面,而是一碗加了醋,放了辣的,即将成为面汤的馄饨。
甘棠不打算装哑巴,理直气壮地说:“你要是不吃,我不介意帮你重新买一碗。”
唐颂确定她是故意的,却还是认命地坐下,一声不吭地吃起来。
要不是中午把最后一份泡面吃完了,他也不会让她给自己带晚餐。最后一笔没完成,他没有出画室的习惯。但他的确没想到,她竟然只给自己带了一碗馄饨,更准确地说,是一碗毫无鲜味可言的极其怪异的酸辣面汤。
舌头碰到汤水时,他就觉得胃和脑袋同时颤了一下。
“不好吃?”她看着他,故意问。
他沉默,用勺子撇开汤表面的辣椒。
甘棠其实有点后悔了,特别是看见那泡面盒。
她不是不知道他一忙起来就用泡面搪塞肠胃,只是她刚刚在面馆门前排队时,忽然想到那天见到的“陶斯淼”三个字,加上今天斗嘴又输给他,不太服气,就绕道去了馄饨摊。
馄饨原本清淡,但她故意往里加了重口味的调味料。那是她的最爱,却是他讨厌的。
只是她以为自己会因为这个恶作剧而感到痛快,但权衡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起身给他接了杯水。
“有那么辣吗?”嘴唇都红了。
唐颂抬头,一副要不你试试的表情。
“我还是给你重新买一碗吧。”她忍不住愧疚起来
唐颂却说:“不用了,我回去再吃。”
“回去?”甘棠疑惑,“你今晚要回公寓?”
“你这是什么反应。”
甘棠想的是,既然他要回公寓,为什么还要让她送饭过来。她前几天都在加班,忙得忘记了取车,而从事务所到这边要转两趟公交。
她趁他埋头吃饭时瞪了他一眼,转念又想,这样也好,至少可以搭他的顺风车回去。
唐颂喝完了杯子里的水:“再倒点。”
甘棠只好再次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