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颂几乎是全程黑脸地吃完了馄饨,之后又一言不发地开始收拾。
甘棠却趁着他整理的空隙,瞄了几眼那幅他刚刚完成的画。
那是一幅日出图。青灰色的海面和天空相接,从边界跳脱出来的太阳被海雾笼罩住,呈现出浑浊的红色。海面上有细小的浪,和零星的深浅不一的反光点。
她不经意地问:“你这几天就忙这个?”
答案是肯定的。
“刚画好?”
她简直在说废话。
“这是哪,你上次去外地就是去海边?”
就在她以为他依旧不打算回答时,却听到他说,“不是,这是照片。”
隔了两秒,他补充,“以前拍的,”
哦,她差点忘了,他除了油画之外还有一个爱好就是摄影。
那还是在她认识他之前。
他喜欢摄影,技术也不错,和几家杂志社签了合同,长期供稿。所以他那两年不是去外地就是去外地的路上。被诗咏调侃是职业旅行,副业铁路运输观察员。
只是等合同到期后,他就不再续约,只和一家旅游杂志还保持着合作,再加上有了画室,他的重心转移得更明显,因此没过多久就把剩下的那家杂志社也推了。
甘棠没怎么见过他的摄影作品。所以她难免好奇,他画这片海是为了什么?毕竟她很清楚,他不是个容易心血来潮的人。
“你去过那里吧。”
唐颂无语地应了一声。没去过怎么拍的照片。
“很多次?”
“两次。”
“哦,”甘棠忽视他的语气,“我的意思是,那……这片海对你很重要?”所以才要把它重新勾勒一遍,用画笔来重现记忆。
这回唐颂停了几秒才出声:“差不多吧。”
甘棠的语气低落下去。她不得不承认,这是和她无关的一片海。当然,海的背后同样也是一段和她无关的经历。
“喂。”他不知道她还在想些什么,“你要是没待够,明天可以来。”
“明天我加班。”
“那就后天。”
甘棠这才发现他已经收拾好了,拎着那个她很眼熟的黑色行李包站在门边。
她先他一步出门。
“上车。”
唐颂打开车锁,把行李包放到后座,又折返回去拎出垃圾袋,锁了画室的门,往回收站那边走去。
他向来是不需要她帮忙的,所以她干脆袖手旁观。
她靠在车门上,看着他的背影,又看看这幢矮房。只要略微抬眼,就能看见不远处,与这片居民区格格不入的亮着灯的大厦。她耳边是隐隐约约的音乐声,像是广场舞的伴奏。尽管那个小广场离这不远,但这种节奏和声响让她觉得突兀,甚至有点生疏。她想,所有的光线和声音似乎在慢慢地抛弃这里,而她也不知道它们将要往何方去。
这让她有些伤感,也有些恍惚。
“还嫌外面不够冷?”唐颂虚扶她一把,打开了副驾驶的门。
她坐进去,扣好安全带,等唐颂开门进来时,冷不丁地冒出一句:“你还记得原先租在二楼的那几个人吗?”
唐颂想了想:“你说那个做物流的创业团队?”
她被他的语气弄得哭笑不得:“你怎么一副不太愿意记起来的样子。”
“不早搬走了吗?”
自从他们搬走之后,二楼和三楼都当了杂物房。要不是他一直续租,这里显然是个被人遗忘的角落。
“我那时刚毕业,看见他们一起创业觉得很有意义。”甘棠回想起那几个人,“我还记得他们的负责人,有次还好心问我愿不愿意加入他们。”
“那个金毛?”唐颂发动车子,慢慢驶离小区。
“什么金毛,没过多久就染成黑色了好吗?”甘棠纠正道,侧头又见他嘴角带着调侃的笑意。
这让她想起几年前的他。虽然不及现在沉稳,但气质温和,也喜欢笑,大多时候就像刚刚那样弯弯嘴角,成熟不足,还带着二十多岁特有的孩子气。
他的笑意让甘棠有片刻的愣神。
“那个金毛……”半晌,她喃喃道,话刚出口,就意识到原来他给自己留下的最深刻的印象也是那一头叛逆的金色。
她看见唐颂又是戏谑地勾勾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