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有三四十岁的年纪了,头发很长,络腮胡子上全都是泥,脸上都是黑黑的东西,也看不清是什么。他穿着一件粗布棉袄,两边的衣襟一遮盖,腰上系了一条红色的绳子当腰带。下身一条灰色的棉裤,都破了洞,膝盖部位的棉花都飞光了。
更令人惊奇的是,这个人似乎神志不清,手里举着一个风车,欢快地跑着,嘴里还嗷嗷怪叫着。一般的风车少说也有四个叶,但是这个人手里拿着的只有两个叶,而且很脏,看样子像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
眼镜老人回头瞅了一眼,说话了:“这是村子的黄傻子,天生又哑又傻,人们都叫他哑巴黄。就住在后山上的那个山神庙里,他也是那里的庙祝。”
找这样一个人当庙祝?夏朗轻轻皱眉。
哑巴黄此时刚好跑过夏朗的身边,一不留神,摔在了地上。夏朗急忙扶他起来。可是哑巴黄并不愿意站起来,他只是坐在了地上,手扒拉着风车转,脸上露出了笑容。膝盖上磕出了血,他也觉不出痛。
“哑巴黄!”拐棍老人没有回头,喊了一声,“今天十五,你不去庙里待着,下山来干什么?给我滚回去!”老人的话声如洪钟,仿佛晴空中劈下了一道炸雷。吓得哑巴黄一把推开了夏朗,忙不迭地往南边后山的方向跑去。路上,他还遇到了村子里的几个孩子。这些半大的孩子围着哑巴黄拍着手唱:“哑巴黄,没了娘。串大街,走小巷,找个媳妇儿暖热炕!”
哑巴黄惶恐地推开了众人,慌不择路地跑了。
后山……夏朗想了一些情况。虽然哑巴黄神志不清,没办法和人正常交流,但是眼下没什么线索。既然钱功壮每逢初一十五就要去山神庙上香,不如去看看,他先到镇子上的超市里买了些过冬的衣服和吃的。
常言道,看山跑死马。夏朗开车足足花了半个多小时的时间才来到了后山的山脚下。这座山并不高,充其量也只有几百米。半山腰的那座山神庙一眼便能望到。
走上山来,看到山门已经破败了。红色的墙面已经褪色,不少地方墙皮剥落,露出了里面的白灰。墙头上的青瓦也掉了不少,有的地方已经长出来了茂盛的杂草。推开山门,夏朗走进了庙里。
山神庙并不大,小院只有不到七十平米的面积。正对着山门的有三级台阶,走上去后是一个长方形的香炉,里面稀稀拉拉地插着几只烧完的香,看得出来,这里的香火并不盛。
院子里还有一只鼎式香炉,但是倒在了一边。有几块地砖被掀了起来,杂草丛生。夏朗迈步走到了殿前。庙里只有这一间殿,也就没有正殿偏殿一说了。
推开门后,看到了面前宝相庄严的神像。面前有三只黄色的蒲团,紧紧挨在了一起,黄色的布面已经变成了黑色。夏朗知道,这一定是被哑巴黄用来睡觉了。这间大殿面积也不大,几乎一目了然。夏朗左右走动了一番,正要离开的时候,忽然听到神像后有动静。他走过去一看,原来是哑巴黄在这里。
夏朗是开车来的,虽然去了一趟镇子上买了点儿东西,加上路不熟,但哑巴黄一路跑着竟然比他先到一步,这让他很惊讶。而哑巴黄看到他,吓了一大跳,扭头就要跑。夏朗见机得快,一手拉住了他的棉袄:“哑巴黄,你别害怕。”可哑巴黄死命挣脱,脸上的表情很惊恐。
两人从神像后追到了神像前,夏朗一直没有松手:“哑巴黄,我是警察,你不要害怕啊!”眼看他挣扎不止,夏朗伸手从兜里拿了一袋饼干给他,语气尽量放松:“你别害怕,吃饼干吗?”
哑巴黄怔了一会儿,一把抢过了饼干,手忙脚乱地撕包装。可是无论他怎么撕都撕不动,最后干脆用牙咬起来。夏朗微笑着从他手里拿过了饼干,撕开了包装递给他。哑巴黄很高兴,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有了吃的,哑巴黄对夏朗总算没有那么有敌意了。夏朗怕他噎着,又拿了一瓶饮料拧开盖子给他。哑巴黄忙不迭地接过去,咚咚咚三大口就喝了半瓶饮料。这种饮料是碳酸的,哑巴黄喝完后,打了一个响亮的嗝儿。夏朗笑了,哑巴黄自己也笑了。
接着,夏朗不管他能不能听懂,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买来的衣服:“这些衣服是送给你的,回头换身干净衣服。”
哑巴黄只是咧着嘴傻笑,不知道能不能听懂。
夏朗拉过来了一只蒲团坐着,柔声问道:“哑巴黄,平时都是你一个人坐在这里吗?”
哑巴黄想了一会儿,笑了笑。看来他不明白夏朗的意思。
“每到初一十五,钱功壮是不是都要来这里?”他又问了一句。夏朗感觉自己现在跟哑巴黄比起来,更像是一个傻子。明知道对方不可能明白他的意思,他还是情不自禁地要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