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从英摇摇头道:“没什么,汗流到眼睛里了,有点儿涩。”勉强笑了笑,又问,“斌儿,你数过那些药丸吗?”
韩斌有些糊涂了:“没有啊,我从来没数过,数它干什么呀……”
“哦。”袁从英又揉了揉眼睛,可眼前还是越来越模糊,越来越黑,什么都看不清了。
阵阵剧痛中,他只能隐隐约约地听到韩斌在说:“哥哥,你不舒服了吗?来,你靠着我……”
洛阳,宫城外,天津桥前。
狄仁杰刚从马车上下来,耳边就有人在唤:“狄国老,别来无恙啊。”
狄仁杰一抬头,相王李旦微笑地站在他的面前,神情殷切地注视着他。
狄仁杰赶忙迎上前,叫了声:“相王殿下。”
正要躬身施礼,李旦抢前一步将他搀住,颤声道:“狄国老,才一个多月不见,怎么就憔悴至此?”说着,深深地叹了口气。
狄仁杰淡淡一笑:“人老了,便如风中秋叶,一日不如一日了。”
李旦连忙摇头:“狄国老这话太伤感,为了大周,狄国老也一定要珍重啊。”
狄仁杰道:“殿下不必担心,老臣很好。殿下也是来见圣上吗?”
“是啊,狄国老,咱们一起走吧,边走边谈。”
“殿下请。”
李旦与狄仁杰并肩走入应天门,李旦低声道:“狄国老的来信本王都看过了,并州发生的事情实在是令人感叹。”
狄仁杰点头:“老臣听说圣上已命殿下亲自审理陈松涛,不知道情况如何?”
李旦道:“陈松涛虽为人奸诈狠毒,诡计多端,终究是个胆小如鼠、贪生怕死之辈。他现已对其五年前与魏王共同策划谋反、一年前谋害王贵纵将军,以及在蓝玉观的种种罪行一概供认不讳。本王今天入宫,就是要向圣上面陈案件详情。”
狄仁杰沉吟着道:“魏王已逝,老臣料想圣上必不会再做追究,有陈松涛承担下全部罪责,这些案子也都算了结了。”
李旦点头:“嗯,此案一结,陈松涛、郑畅一伙在并州的势力也土崩瓦解,本王终于可以真正执掌并州军政了。本王今天入宫,还想请求圣上允本王即日去并州巡授,整顿并州的一切军政要务。”
狄仁杰道:“殿下想得很对。有殿下在,老臣相信并州一定会气象一新的。”
李旦又低声道:“狄三郎被押在大理寺另案审理,本王已经关照过大理寺卿,狄三郎并没有受苦。”
狄仁杰颤声道:“多谢殿下关照。”
李旦道:“狄三郎的涉案情况也已审理得十分明白,大理寺卿的奏章本王看过了,狄三郎罪不至死,本王会恳请圣上酌情宽处,请狄国老放心。”
狄仁杰又道了声谢,语带哽咽。
不知不觉,二人已来到御书房前,一名绯衣女官迎上来道:“相王殿下请进,请狄大人先在此等候。”
李旦进了御书房,狄仁杰站在廊前默默等候,心中只觉一片清明。等了大约半个多时辰,李旦出来,向狄仁杰含笑点了点头,便朝外走去。绯衣女官将狄仁杰引入御书房,低声通报:“陛下,狄大人来了。”
书案前,武则天慢慢转过身来,表情复杂地注视着狄仁杰稳步走到面前。见狄仁杰口颂圣安,掀袍服下摆就要下跪,武则天忙伸手来搀,沉声道:“狄爱卿,朕说过好多遍了,你见朕就免了跪拜之礼,你这一跪朕全身都疼。来人,快给狄国老看座。”
狄仁杰落座,武则天上下打量着他,良久,才点点头说出一句:“事情朕全都知道了。狄爱卿,你受委屈了。”
狄仁杰浑身一颤,恭恭敬敬地站起来,只叫了声:“陛下。”便说不下去了。
御书房里一片寂静,君臣二人相顾无言,心中都有万千思绪翻涌着。半晌,武则天平复下激动的心情,向狄仁杰举手示意,看着狄仁杰又坐下来,才缓缓启口道:“狄爱卿,现在你知道朕为什么要突然让你致仕回乡了吧。”
狄仁杰低头答道:“陛下,臣不愿妄测圣意。”
武则天一愣,微笑道:“你啊,你这是有怨气啊。”
“老臣不敢。”狄仁杰又要起身,被武则天抬手按住。
武则天笑着摇头道:“狄爱卿,你就是有怨气,朕也绝不会怪你,人之常情嘛。朕倒是希望,经此一劫,你我君臣之间不仅不会失却和睦,反而能更添一份难得的信任。狄爱卿,你能帮朕实现这个愿望吗?”
“陛下!”狄仁杰颤声道,“陛下的深情厚谊实在令臣既感且愧,臣……”
武则天愣愣地看着他的样子,不由深深地叹了口气:“狄爱卿,你可知道,当朕接到密报说你的儿子狄景晖牵涉到五年前的案子中,而你的姻亲陈松涛又在并州一手遮天,做出种种可疑之事,朕真的不敢想象,你与这一切究竟有什么关联。朕不相信你会谋逆,更不相信你会与陈松涛联盟,这样做与你一贯的立场相违背,但事情牵扯到你的儿子,朕又担心你会因此被人牵制、受人肘掣,做出违逆背反的事情来。并州的一切太过扑朔迷离,千丝万缕的牵绊更令人困惑。朕思虑万千,还是决定让你回乡,也是给你一个机会,亲自去梳理和处置这一切。”说到这里,武则天对狄仁杰颇有深意地一笑,“狄爱卿,朕想,你的家事还是应该让你自己去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