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是沈将军。”狄仁杰招呼着,披上棉袍,缓步走到门前,拉开了房门。新任卫队长沈槐站在门前,虽是深夜,但他依然装束齐整,站姿笔挺,手里端着个茶盘。
“哎呀,沈将军,看来我又把你吵醒了。”狄仁杰笑容可掬,赶忙示意沈槐进屋。
沈槐略一犹豫,便迈步进了狄仁杰的书房,一边回答道:“大人,您没有把我吵醒,我还没有睡。”说着,顺手把茶盘搁到桌上,将茶杯端到狄仁杰的面前,“大人,您喝茶。”
狄仁杰接过茶杯,微笑着喝了一口,注意到沈槐还站在桌边,便道:“沈将军,请坐啊。”
“这……卑职还是站着吧。”沈槐腼腆一笑,没有动。
狄仁杰闻言一愣,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沈槐,笑道:“坐吧,坐吧。不要见外,你这样子,我都不自在。”
沈槐听他这么说,方才在桌边毕恭毕敬地坐下。
狄仁杰又喝了口茶,将茶杯放回桌上,微笑道:“你住在我书房的隔壁,就会被我打扰到。我一个老年人,睡觉不沉,你们年轻,可不要跟着我熬,万一熬出病来,倒是我的罪过。”
沈槐忙道:“大人,您这么说卑职可担当不起,卑职只是在做分内之事。您……刚才是在做噩梦吗?”
“也没什么,梦到了一些往事。”狄仁杰点头道,“沈将军啊,我当真是年老昏聩了,一时竟想不起来你是什么时候到我身边的。是……腊月几号?今天是腊月二十五了吧?”
“大人,今天是腊月二十六,沈槐担任您的卫队长,到今天刚好满一个月。”
狄仁杰连连摇头:“人还真是不能不服老啊,眼面前这么点事情都记不清楚,唉。偏偏一些过去的事情,倒是想忘都忘不掉!”他又上下端详着沈槐,语带赞赏道,“不过,你这一个月来做得很不错,我很满意。”
“大人!”沈槐欠身欲起,被狄仁杰按住肩膀,狄仁杰仍然微笑着道:“沈将军,你这个卫队长确实当得非常好啊,细心、稳妥、照顾周到。要知道,人和人是不一样的,情形和情形也有区别。你能到我身边,就说明你我有缘,来日方长嘛。”
沈槐点点头,避开了狄仁杰的目光。沉默半晌,又道:“大人,沈槐有个请求。”
“什么请求?”
“还请大人今后就直呼卑职的名字吧。”
“哦?这样也好。”
“谢过大人。”
“今年的冬天特别寒冷啊。”狄仁杰拢了拢披在肩头的棉袍,“沈将军,哦,沈槐啊,两日后便是除夕,到时候你要随我去宫中守岁,不能和家里人一起过年了。你和家里打过招呼了没有?”
“大人,卑职的家人均不在神都,不用关照。”
狄仁杰一愣,略带歉意道:“是我疏忽了。你来了这一个月,我还没问过你家里的情况。你的家人都在哪里,要不要接过来?”
沈槐摇摇头,苦笑道:“禀报大人,卑职自小便父母双亡,是由叔父抚养成人的。现家中只有一个叔父和堂妹,居住在兰州附近,金城关外的乡野中。叔父身体不好,不能长途旅行,堂妹一直在他身边照料,故而不便接来。卑职只要每年去看望他们一次便可。”
狄仁杰微微颔首:“原来如此。这样也好,今年老夫便与你一起过年了。”
望了望窗外,狄仁杰又道:“夜很深了,沈槐啊,快去睡吧。”
“是。”
回到自己的房前,沈槐看着隔壁狄仁杰书房里熄了灯,方才推门进屋。一个月来,他常常为自己一时冲动选择了这间屋子而感到后悔。人和人是不一样的……沈槐坐在榻上,不知不觉地握紧了拳头,知难而退可不是他沈槐的个性,来日方长,来日方长。
洛阳城内从来不缺少寻欢作乐的场所,特别是南市旁的温柔坊,聚集着神都乃至整个大周最奢侈豪华的酒肆和妓院。这一个月来,整座街坊内,围炉饮宴,歌舞升平,猜拳行令,男欢女爱,家家的生意都特别兴隆。神都的宵禁制越发助长了彻夜狂欢的气氛,既然出不了街坊回不了家,就干脆把这里当作临时的家吧!
吏部侍郎傅敏和几名同僚的夜宴,从腊月二十六一直持续到了腊月二十七的凌晨,吃喝了整整一个晚上。几个人或躺或卧,神志都有些模糊了,仍然没有人愿意提出散席。醉了便睡上半个时辰,困了便和身边的酒妓玩闹一会儿,既然东方尚未发白,户外还是凄雪苦寒,这个暖炉生烟、酒香扑鼻、满桌佳肴、美女环绕的地方就是天堂了。
傅敏就着身旁美姬的手,又干掉一杯佳酿,斜眯着眼,口齿不清地道:“你们这些女人,越发的不像话了。说是围的肉障,我怎么一点儿暖气都感受不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