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地将此人的身躯放到地上,狄仁杰走过来蹲在旁边,沉默地端详着这张完全变了形的脸,叹了口气:“从英,你弄些水来擦擦他的脸,我要验看一下。”
经过擦洗,这人的脸现出些许原来的模样。虽然口眼歪斜,脸色青灰,已辨别不清原来的五官形状,但依然可以看出年纪不大,也就二十来岁。
狄仁杰拿起他的手仔细检查,又看了看他身上的衣物,问:“从英,你能看出这人是做什么的吗?”
袁从英略一沉吟:“大人,他似乎是个道士。”
“嗯,是因为这道巾吗?”狄仁杰指指那人头上歪斜着的一个青布幅巾,因为松松垮垮地挂在耳后,又被乱发遮盖,所以刚才他们都没看见。
“是,还有他身上穿的,应该也是道袍。”袁从英指指那人的破烂衣衫。
“不错,这衣服确是得罗道服,但是有一个问题……”
“有什么不对吗?大人。”
狄仁杰从那人的衣领里拖出一条链子来,道:“从英,你看看这个?”
狄仁杰的手掌正中是一片金灿灿的长方形挂坠,在日光照射下放出耀眼的光芒,金框中嵌着一块淡绿色的宝石,通体透明,隐约可以看到宝石内部还刻写着一些奇怪的纹路,既不像花纹,更不像文字,十分罕异。
袁从英疑惑地看看狄仁杰:“这样东西很古怪啊,不像是道教中的物件。”
“这点是可以肯定的。而且,你看这些纹路,非花非兽,歪斜扭转,不似中土教派中的任何图符或象征。那么这个道士身上,怎会佩戴这样一个物件呢?”狄仁杰把链子从那人的颈项上取下来,在手里掂了掂,道,“这应该是纯金制成的,还有这块绿色宝石,也是罕见的珍贵之物,身上既然有如此值钱的东西,又怎会困苦地流落山中呢?”
“是啊,大人,他既然都饿成这样了,为什么不把这个物件或当或卖,去换点吃的呢?”
“从英,你觉得他刚才的狂食仅仅是因为饥饿吗?”
“那还能因为什么?”
“不好说啊。虽说饿极之人确实会不顾分寸地乱食一气,也有因此而饱胀致病的例子,但像他这样活生生吃死的,却令人难以置信啊。”
狄仁杰接着将此人的手掌翻开,示意道:“从英,你再看他的手。他左手的每个手指指腹都染着颜色。”
袁从英点点头,他也发现这人的左手很奇怪,整个手掌上都是黑红蓝绿各种颜色,手指的指腹上更是各色重叠夹杂。袁从英沾了点水用力擦了擦,抬头道:“大人,这些颜色擦不掉,好像都印进去了。”
狄仁杰点点头,站起身来,叫过卖糕的老汉:“老丈啊,我二人还要继续赶路,只能请你把尸首运下山去交官了。”
老汉满脸难色:“这,这……”
狄仁杰从腰上解下一串铜钱,塞到老汉手中,道:“老丈,这人死状甚是可疑可怜,需得要报请官家好好勘察,另外,总也要给他找找亲属家眷,好入土安葬啊。”
老汉叹口气:“唉,看来只好用我这运家伙的车来运他了,真是晦气啊。”
狄仁杰道:“从英,来,帮帮这位老丈。”
袁从英答应一声,正要上前帮忙,忽然目光一凛,右手紧紧抓住悬在腰间的若耶剑,朝山道旁的树丛迈出两步。
狄仁杰警觉道:“从英,怎么了?”
袁从英站在原地,目光如箭,在树丛草窠上扫了一遍,轻吁口气,回身道:“大人,没事。咱们准备出发吧。”
二人帮着老汉把尸体抬上推车,目送老汉顺着山道蜿蜒而下。袁从英牵过马来,道:“大人,您骑我这匹。”
狄仁杰上了马,却并不着急出发,看看袁从英,问道:“从英,你刚才发现了什么?”
袁从英点头道:“是的,大人,刚才有人在旁边的草窠里面窥探,被我发现后向山背逃去。我怕那是调虎离山之计,所以并未追赶。”
“哦,那我们现在一起过去看看。”
“是。”袁从英领着狄仁杰往树丛深处而去,边道,“大人,其实我刚才感觉那窥探之人身量很小,脚步极轻,似乎是个小孩子。”
“哦?”
狄仁杰四下张望着,满地的落叶衰草,一点儿足迹都找不到。正在踌躇之际,突然发现前面不远处一条小小的溪流蜿蜒而去,很窄很窄的水流上冒着热气,小溪旁的草枝被踩得七歪八斜,杂沓的一串足迹和着泥水清晰地沿着小溪,直指密林深处。
狄仁杰一催马,道:“从英,咱们跟去探探。”
“大人,会不会耽搁咱们的行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