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特库连忙摇头:“不可能的。这种木牌通常都是给头几次来店的客人准备,或者是由仆人来店约的时间,才写在木牌上做个确定。仙姬小姐这样的老主顾,约不约我都会接待,况且昨天都约好了午时见面,我自会在店中等她,何须木牌?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狄仁杰点点头:“嗯,木牌的事情暂且搁下。达特库,你可知道,顾仙姬为何要变卖她的珠宝首饰,她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达特库的眼珠直转,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小人倒是知道些内情。不过……”
宋乾着急喝道:“不过什么?”
达特库吓了一跳,赶紧正色道:“咳,各位大老爷,这牵扯到梁王的家事,小人斗胆说了,要是有什么逾越冒犯的地方,各位大老爷可千万不要归罪小人啊。”
狄仁杰淡然一笑:“没事的,你尽管说吧。”
无边的夜色将世间万物遮盖,在这片深沉的黑暗中,美丑莫辨,善恶难寻。虽说这是人们休息安睡的时间,但仍会有生命的节律波动得愈加强烈。婴儿最多出生在子夜;老人最多在凌晨离世;男女更多在午夜定情交媾。南轲梦醒时,枕边之人形容依稀,心中却已恍若隔世,那说不尽理不清的情正酣意正浓,终于敌不过白昼降临,如晨星的微光般消逝无踪了。
三更敲过以后的梁王府中树影憧憧,一片肃穆的寂静里透出戒备森严。层层叠叠的庭院深处,一座座屋舍早都熄灭了灯火,唯有梁王武三思的内书房中,还有暗红色的烛光映在窗纸之上,两个人形随着光影微微晃动变幻,似乎是在倾心交谈,又似乎是在黯然伤神。
死死盯着对面垂首而坐的一个人,武三思已经沉默了很久。此刻,他从喉间发成一声闷哼,终于开口道:“怎么?你打算就这么坐一个晚上?”
对面那人颤抖一下,缓缓抬起头,被烛光映成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苦笑:“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武三思冷笑一声,指了指桌上的一张纸:“现在没话说了?你在这上面写得倒很周详嘛。昨天我收到这信,看了足足有一个时辰,真真只能用心惊胆战这四个字来形容!你啊,我真是没有看错你,也没有白疼你!”
“三思!”对面那女人发出娇嗔,“你就饶了我吧。我、我知道你心里头还是疼我的。”
武三思劈手将桌上的纸扫落在地:“饶了你?这两年来我是怎么待你的,你是最清楚的。”他按捺不住胸中翻滚的怒火,站起身来到那女人面前,一把捏住她的下巴,狠狠地将她的头抬起来,声色俱厉地问,“可你又是怎么报答我的,你说!”
女人的脸色已经变得惨白,但一双眼睛中却毫无畏惧之色,她干涩的双目直勾勾地对向武三思的眼睛,咬着牙道:“那你就杀了我吧,可杀了我你就什么都得不到了!”
武三思愣了半晌,爆发出一阵令人悚然的大笑:“好,好,我怎么就如此喜欢你这性子呢!”他连连摇头,一字一句地道,“整个大周朝敢这么对我武三思说话的,总共也找不出几个,偏偏你这贱人,就有这个胆量!好啊,难得啊!”
那女人眼波流动,脸上突然泛起红晕,抬手搂住武三思的腰,娇滴滴地道:“三思,三思,我一看到你从遇仙楼送来的信,就知道你还是对我好的。所以,你看我这不就回来了吗?三思,不管怎么样,我终归是你的人……”
武三思轻轻抚摸着女人的乌发,叹道:“是啊,我当然要你回来。你不回来,我怎么能得到我想要的呢?你不回来,我怎么能见识你的这番虚情假意呢?我武三思什么样的女人没有玩过,还偏偏就头一次见到你这样水性杨花、狠毒狡诈、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手段!你啊,说不定哪天我就死在你的手里了,还兀自做着春秋大梦呢!”
那女人松开手,轻哼一声,板起脸:“说了半天你还是不相信我。为了回到你的身边,我可是把什么都抛下了,没想却只得到你这样的对待。呸!梁王殿下,你没有胆魄!”
武三思被她气得笑出了声,摇着头道:“骂得好!看来我武三思的胆魄还要拜你所教。你是为了回来把什么都抛下了,可我看得心里发虚啊。姐妹、情人、孩子……为了你自己,你全可以抛弃可以出卖可以残杀。我看你的胆魄,都快赶上我那姑姑了!”
女人扭头便骂:“胡说!你这话要是传到你姑姑的耳朵里,恐怕就不是你我的胆魄能够应付得了的!”
武三思嘿嘿一乐,道:“那倒不会,除非你这小贱人想找死。不过……我看你舍不得死,否则也不会为了自己活命,做出那么些伤天害理的勾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