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伤天害理……”那女人喃喃重复着,神色黯然地道,“还不是被你逼的。”
武三思坐回桌边,语气轻松地道:“行啦。我说过,只要你回来,过去的事情就既往不咎,我武三思胆魄或许不够,气量还是有一些的。你放心吧,你只要把知道的情况对我和盘托出,咱们还可以在一起合计合计。你闹腾了这么一次,也该学乖了。从今往后,就老老实实地跟着我,待到大事成功的那一天,我自然不会亏待了你。”
女人苦笑着点头:“我是没有退路的了。今天回到你这梁王府,便是彻底认了命,亏不亏待我,就凭梁王殿下的良心了。”
武三思得意扬扬地道:“这样才乖嘛。我真是从心里喜欢你,否则就凭你做的这些事情,死一百次都有余了,我还留着你作甚!好了,闲话说够了,可以谈正事了吧?”
“是。”女人点头,又不放心地问,“三思,撒马尔罕的案子可都处理妥当了,你看官府会不会看出什么端倪来?还有,还有……他肯定不会起疑?”
武三思皱眉道:“咱们的计划很周到,做得也干净利落。我料想京兆府和大理寺那帮蠢货查不出什么来,到最后就是个无头悬案。至于那厮嘛,哼,他会不会起疑,不是还要问你?”
女人的神情略显恍惚,低声道:“有那条项链在,他应该不会起疑的。况且……他一直都很信得过我。”
武三思观察着她的样子,酸溜溜地问:“怎么?心里到底还是舍不得吧?”
女人愣了愣,抬起头来,冷冰冰地道:“我的心都已经死了,哪里还谈得上舍不得!”
武三思张开双臂,女人略一迟疑,便坐到他的膝上。武三思轻轻抚摸着女人的肩膀,冷笑道:“你啊,还是跟着我罢,我的小妖精,仙姬儿……”
这天傍晚,当武逊将袁从英三人留在大漠之中一块干涸的河床边的时候,心中多少还是有些不安的。武逊本是个疾恶如仇的坦荡之人,平常最不屑的就是阴损的小人行径,今天自己竟然也做出了类似的事情,他的良心无法控制地展开了自我谴责,但是再一想,武逊觉得还是能够自圆其说的。过去这三天,他一路上带着这两大一小三个人从庭州到沙陀碛,实在是受够了。
大漠是最严峻而残酷的,这样的环境需要的是坚忍和踏实,任何懈怠、自大和脱离现实的幻想,在别处可能还有生存的余地,但在这里,面对的就只能是死亡。武逊带着袁从英、狄景晖和韩斌自三天前离开庭州,便始终在质疑,这几位从神都洛阳来的前高级军官和落魄贵公子,还有个什么都不懂的屁大小孩,他们真的做好面对大漠生活的准备了吗?
武逊临走之前,曾向钱归南要求武器枪械和驼马牲口,来充实他要去建立的伊柏泰剿匪团,因此这次上路,除了带上袁从英一行三人,他还带了个由三峰骆驼和两匹马组成的小分队。骆驼和马匹身上都担着王迁给剿匪团准备的武器和其他辎重,当然还有他们这一路所需的食水等物。此外,小队中有两名庭州当地的突厥驼夫负责伺弄牲口。武逊和袁从英骑马,骆驼由绳索牵引在一起,一名驼夫骑着其中一峰在最前面带路,狄景晖骑一峰骆驼,韩斌和另一名驼夫共骑最强壮的一峰骆驼,走在队伍的最后面。
刚上路,武逊便觉得事事不顺。首先是这几峰骆驼,竟没有一个看上去强壮机灵,三峰骆驼鼻子上的毛都已泛白,不用看齿口便知道是超期服役的高龄牲口,驼上一点东西就不肯迈步,一路上走走停停,驼夫要不断地下地喂食、吆喝甚至鞭打,它们才万般不情愿地往前挪动,遇到沙丘更是要将它们背上的东西全部卸下,才能拖着它们越过沙丘,这时候所有的辎重便只能由武逊、袁从英和那两名驼夫自己背过沙丘了。
因为初次在饭铺里面和袁从英的遭遇,武逊的心中始终存着疙瘩,况且作为一名常年驻守边疆的普通军官,他对来自京城的高官显贵本来就没有任何好感,故而对袁从英的戒备之心更甚。一路行来,武逊发现袁从英这个人平常神色冷峻、沉默寡言,脸上几乎从来没有笑容,看上去相当高傲,于是心中对他便愈发不爽。尽管在路途中,袁从英主动帮忙背负行李,对食宿行也从不提任何要求,料理起杂务来还蛮能干,但武逊就是无法改变对他的看法,特别是想到这么严肃孤傲的一个人要来做自己的副手,武逊更感到如芒刺背,实在难以接受。
真正让武逊操心和担忧的还不是这些,去到伊柏泰以后将面临什么样的处境,他并不是没有预测。钱归南其人的狠毒狡诈,武逊在庭州这么多年,早就看透了。但武逊一心剿匪,也顾不得其他,只盼着自己那一腔热血,能够为了大周,泼洒在沙陀碛最险峻的沙砾荒滩之上,也比天天在庭州和钱归南、王迁这样的小人周旋,受气憋屈还无处伸张要痛快得多,所以他无条件地接受了钱归南的任命,匆忙踏上去伊柏泰的路。王迁给他准备的牲口够老迈,武器枪械更是差强人意。临出发前武逊仔细检查了那些随便捆扎起来,外面用麻布包裹的刀枪和弓弩,发现全是锈迹斑斑的失修之物,用这样的武器别说剿匪,就是在大漠中猎杀些野物谋生,都不能顺手。武逊虽然很失望,但还是把所有的东西都带上了。有总比没有好,他想好了,在伊柏泰安顿下来以后,他再从这些枪械中挑选些勉强能用的重新打磨。武逊赌着口气,要让钱归南和王迁他们看看,无论怎样给他武逊穿小鞋,设置障碍,他还是能够办成事,剿成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