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从英利索地解开绑在潘大忠手上脚上的腰带,双手递还给他,又诚恳地说了一遍:“得罪了。”
狄景晖疑惑地看着这两人:“你们俩在说什么?什么意思?”
潘大忠系好腰带,揉着酸痛的手腕,含笑道:“看来袁校尉已经猜出事情的始末了。”
袁从英指指桌上的两张纸片,低声问道:“潘火长,假如我没有猜错,这纸条是吕嘉遣你扔进我们屋子,用来试探我们的。”
潘大忠赞许地连连点头:“说得不错。吕嘉让我把这张纸条扔进来,就是想试试袁校尉你们的胆量和对武校尉生死的关切。假如袁校尉中计,半个时辰后去营外高台,必然会中埋伏,那时吕嘉无论如何处置你们,就都有了说辞。假如袁校尉按兵不动,像现在这样,吕嘉也就知道你们只求自保,无意多管闲事,便可以暂时对你们放心,待武逊完蛋以后再转过来对付你们。”
蒙丹拿起那两张纸片,借着窗洞中映入的火光又看了一遍,眼睛一亮:“我知道了!潘火长,原来吕嘉准备的纸上写的是:武逊遇险,速去救援。半个时辰后,营外高台下。可你把后半部分扯掉了。”
狄景晖打断她的话:“对呀,没有了后面那半句话,前面半句没头没脑的,我们肯定不会轻举妄动啊。”
袁从英也附和道:“是,所以我们刚才接到那前半张纸时,就认为上面这句话十分费解,叫人难以置信,才决定不予理睬的。要是还有后面那半句……”说到这里,袁从英第三次朝潘大忠抱拳致意,“潘火长,多谢了!”
潘大忠摆了摆手:“咳,吕嘉为人心狠手辣,又狡诈多疑。你们一出现在伊柏泰,他就怀疑你们是来搭救武逊的,心中十分顾忌。今夜当他让我抛纸条试探你们的时候,我便决定将计就计。而且吕嘉对任何人都不信任,他派我来投纸团,多半还另外遣人隐在一旁监视我,因此我只能在包裹石块时悄悄撕去半张纸,而不敢再有其他动作,以免让吕嘉窥出破绽。刚才我去向他汇报时还添油加醋了一番,总算让他确信你们今夜不会有所行动,所以才未特别加强戒备,我也才敢来找你们。”
袁从英听他说完,才浅笑着问:“那么潘火长,你现在前来又是为何?”
潘大忠汗津津的圆脸骤然变得十分严肃,双手抱拳齐胸,郑重其事地道:“袁校尉,各位,我知道你们与武逊校尉只不过萍水相逢,但潘大忠敢以性命担保,武校尉是真正的英雄好汉。如今他身陷险境,除了你们,再无人能去搭救。袁校尉,潘大忠求你,救救武校尉。过了今夜,恐怕就真的来不及了!”
狄景晖皱着眉头刚要开口,被袁从英一把按住。袁从英沉声发问:“潘火长,武逊校尉现在何处?如何遇险?”
“咳,你们听啊!”潘大忠跺了跺脚,抬手往窗外一指,一张圆脸在火光之下忽明忽暗,眼中流露出莫大的恐惧和憎恨。大家有些发愣,努力倾听时,空中只有声声不绝于耳的狼嚎,似乎比先前更加凄厉更加密集。
潘大忠的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低声道:“听声音,武校尉应该还在坚持,可他已经被困整整三个昼夜了,缺水没食,恐怕很难撑过今夜。”
袁从英紧锁双眉,一字一顿地问:“武逊被狼群困住了?”
潘大忠默默地点了点头,蒙丹不禁发出一声惊呼:“天哪!”身为在大漠中成长起来的人,她懂得被困狼群意味着什么。
潘大忠简短地告诉袁从英他们,武逊是四天前的凌晨来到伊柏泰的。吕嘉在自己的营房里热情地接待了来重组编外队的武校尉,表现得有理有节十分配合。但像老潘这些真正了解吕嘉的人都知道,吕嘉在伊柏泰这个与世隔绝的大漠沙狱中苦心经营将近十年,早已把此地当成了他的私人王国,平日里说一不二为所欲为,俨然是伊柏泰的土皇帝。这次武逊过来,摆明了要夺去吕嘉对伊柏泰的控制权,并取而代之,以吕嘉的为人,他怎么可能拱手相让?因此钱归南派武逊来伊柏泰整编部队剿匪,实际上就是让武逊来自寻死路,可这武校尉偏偏是个坦荡荡的君子,有勇无谋,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当日白天,吕嘉恭谨地陪着武逊视察了伊柏泰外围的营区,晚上又在营地内设下欢迎宴,双方相谈甚洽。吕嘉与手下言语热络,频频劝酒,武逊很快就被灌了个酩酊大醉。正如袁从英他们到达伊柏泰时所看到的,吕嘉平日里最大的娱乐,就是挑选几个囚犯出来互殴,欺骗他们说只要赢过他人就可以被选拔成编外队的狱卒,待这些囚犯相互残杀之后,再将尸体和奄奄一息的活人一起抛弃在伊柏泰外的空地之上,任凭其被秃鹫和野狼咬啄而尽,并美其名曰“野葬”。长此以往,整个沙陀碛的野狼群就以伊柏泰为中心,常年不懈地围着伊柏泰转悠。